安迪可洛克

铁血互攻人,第四爱狂热

|贺红||微炸贱|虚拟神明【0.5下】

>>>微博上贺顶红主页百日贺红的应援文w 82/100 我...我又双叒叕没写完【。还有一点点结尾在96的位置大概。

·此次1w5+,未完,HE保证。中在这里【ლ(°◕‵ƹ′◕ლ)】,不知不觉已经快5w了,还是感谢所有读者的翻阅,鞠躬笔芯。

·包含贺红,炸贱炸无差,分级大概PG-13,原作《19天》

·warning:仙魔!AU


18.

神仙——好吧也许不能再称呼他为神仙了、甚至也不能称呼他为“田鹤”了,应该叫他真正的那个名字——贺天。

贺天没有杀他,也没有把他丢下山。

出乎莫关山的意料,贺天居然只是把他抓上了山,往旧居里随手一丢便不再管他了。

他一开始还不可置信,有些畏手畏脚。

很快就意识到神仙……贺天,似乎在忙别的极为重要的事,实在分不出神来多顾虑他。

他赌气也乐得清静。

很快地几天下来莫关山就发现了,只要他不走出木屋周围的“安全距离”就相安无事,但若是他胆敢多迈出一步,神仙的结界似乎就会用一股怪力,生生把他硬弹回木屋里。

十分不讲道理——没有沟通,也没有听他解释,似乎只是因为他想要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莫关山无奈之余又觉得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像极了多年前贺天无端端发怒、要扼断他咽喉的那次恶性事件。尽管他从来没有主动向贺天再提起过这事,贺天也一直装傻充愣没有解释。但这件事情确实一直是是他心里的一道坎,贺天的喜怒无常就像仙山上多变的气象,莫关山永远收不到一点征兆他就变了脸。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熟悉。

贺天不说起的内容,莫关山从来不会主动过问。

 

实话实话,认真起来要对付一个人的贺天确实极为吓人。比如他现在,兵不血刃就可以活生生把莫关山憋死。

莫关山连日呆在木屋里,每日除了吃睡看书,实在就没事可做了,连个可质问的对象都没有,被蒙在鼓里的这种感觉连日累积下来,使得他窝了一肚子火,奈何又没处可发,便只能每日去踹贺天设下的那道可怜的结界泄愤。

不过也正是这连日的清闲,让莫关山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最近发生的一切了。

他手里的线索实在不多。

 

首先最大的疑点无非是贺天和见一的身份。

见一不是个单纯的仙家弟子,贺天不愿暴露自己也是因为他真实的身份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仙魔。

就这一点而言,莫关山最信任的人就只能是那个跟自己没什么交集的展正希了,然而展正希的立场似乎也很模糊:尽管神仙身份详实无疑,看着也像是个善类,但是他似乎是站在见一那一边的——这一点早在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遇见见一时他便已确定。

那么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下一点来说,就是贺天和魔界的人的目的。

邪魔之气大范围地扩散使害死的人类数目正在与日俱增,被逼迫的人们总有一天会想出通天之法,与魔界之力抗争。

但是只是这种目的的话,以魔界之人的立场来看似乎实在无利可图,一片狼藉的人间并不能推动魔界的发展。

贺天整日在忙,又在忙些什么?

 

然而最重要的却不是那些。

而是——自己是谁?自己又以怎样的身份参与在了其中?

这些事原先与自己毫无干系。

但是见一和贺天似乎都不这么认为。

见一似乎认识自己,又或者说,认识过去的“莫关山”。

但是莫关山自认此事之前,从未与见一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

还有更加可疑的贺天。

仔细想来的话,确实从一开始就非常可疑,奈何他总是习惯于那个人给的温暖,任性地对自己说没有关系,人就是这样贪恋温暖的生物,生来为了安逸而活。因此他状似无意地忽视了第一次二人相见时那人眼底的波澜;忽视了那个人与他交谈时若有若无的怀旧感;忽视了很多贺天觉得极自然、他却极为陌生的举动……

莫关山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头努力地试图说服自己,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最后面对那道走不出去的结界他也只能认清现实,结束这场自欺欺人的戏码。

 

19.

既然他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那他就来自己捋一捋。

 

很久以前贺天还是莫关山的“神仙大人”的时候,曾对他讲过一个故事。

故事不长,神仙也没有讲完。

但时候莫关山再想起时,总能记得贺天当初的反常反应和自己亲口许下的“诺言”。

——什么努力呢?努什么力呢?

他极努力地意图想个明白:想想明白这个故事;神仙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个故事;自己许下的诺言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以及……,这个故事中贺天想与之白头偕老的对象究竟是谁?

这个故事仅凭他自己是想不出答案的。

 

好在上天似乎也有意助他。

三日后的一个子夜,仙山的结界破了。

站在结界边缘的是位真真正正的神仙。

眸子里一丝情绪也无,冰冷冷的像是石雕。

他就这样信步走上山,推开了那道木门。

莫关山睡得不省人事,他也毫不在意,一只手把人拎小鸡似得拎起来,冷漠道:“该走了。”

莫关山一只胳膊被他拉得几乎脱臼,吃痛得被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他。

这人头发银白无瑕,像清冷的月光,可是肤色土褐,搭配起来本有几分滑稽却又因为脸上那抹孤高而显得融洽,莫关山大半夜的看到这么张脸出现在眼前,胆子被贺天磨得再大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你又是谁!”

扰人清梦的神仙讥讽地弯了弯嘴角,冷淡道:“蛇立。”

莫关山还没回过神来,他又接道:“好久不见,莫关山。”

莫关山忍不住郁闷了。

感情这帮人这是合起伙来打算玩他吗?

蛇立根本不理会他变了又变得脸色,空着的左手自如地捏了个诀。

他说:“我来拯救你。”

 

他挂上了一副极欠扁的表情,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20.

蛇立要说的这个故事其实也并不长。

 

主角也是乱七八糟的那一堆人,都是熟人。

大致故事其实俗不可耐。

蛇立讲得莫关山昏昏欲睡。

 

从前有座山。

山上有群道士。

山下是众凡俗。

天庭有帮神仙。

神仙要历练,凡人妄成仙。

于是山上就来了两个男孩。

 

如果碰上只是打个照面故事也就结束了,偏偏没有。

神仙也是有恩恩怨怨的,比如天庭里乱七八糟的关系总像一张太过复杂的网,高高挂起如贺天都未能幸免;神仙也是有青春期的,贺天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跟蛇立结的怨了,但总而言之他两就是不对盘,可能是权力纷争的牺牲品,也可能是性格冲突。

总之一句话,他两算是杠上了。

蛇立比他年长些,早些接受完历练,成了神后无时不刻地用高他一等的姿态妄图欺压他,这让贺大神更不爽了。

仙山上与莫关山擦肩而过的贺大神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仙山上有资质的弟子天生就有仙根,仙根自然对应自己的守护灵。

——而这个红头发小男孩的守护灵居然是蛇立。

贺天一开始觉得有点别扭,随后眼珠一转看着小男孩防备的神情又觉得有几分有趣。

他觉得人的一生也不是很长——确实不很长,历练阶段只是神仙意气风发的初阶,而他们只需要等待做完人后——脱胎换骨成神就可以了。

红头发的男孩子这个时候走过来故意撞了他下——确实是故意的,他估计是因为自己一直盯着男孩看把他惹毛了。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下男孩已经侧过身去心虚的背影,觉得果然很有趣,他不觉得被冒犯了、也不觉得疼——那只是来自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的捍卫自尊的下意识反抗而已,但很有意思不是吗?

明明是无意义的举动,真的要打架的话这个人不见得能讨到什么好处,而且撞就撞了嘛,为什么要心虚地背过身去呢?——还是因为蛇立在一旁挑唆了什么?果然跟蛇立有关系的一切都那么令人不爽。

他终于被勾起了兴趣,转过身拉住了那个人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喂,撞了我就跑?道歉。”

红头发的男孩子被他大力禁锢住了手腕,不耐地转过头来与他对视,脸上直率地写满了嚣张。

他说:“我叫莫关山。”这是第一句话。

紧接着就是一拳。

贺天没有防备,被打中侧脸微微有点晃神。

待他重新调整过来去看这个人,这个人却说了第二句话。

他说:“我没有跑。”

紧接着又是一拳。

贺天总算没有被打蒙,这次精准地截住了这头小豹子挥过来的利爪。

然后他们在相遇的第一天打了一架。

 

蛇立就在一旁看着,眼底凉凉的没有情绪。

莫关山也没有叫他,打红了脸咬着牙反击。

贺天突然觉得自己搞错了。

蛇立跟这个人应该区分开来。

蛇立很令人不爽,这个人很有意思。

 

也算不打不相识。

……

 

蛇立——现在的这个蛇立——还打算说下去。

但是出了一点意外。

莫关山——现在的这个莫关山——被神仙带着已经赶到了山下,他原以为自己跟神仙要隐匿身形,防着山下的一群禁卫军。

——哪料得到他只看到一堆尸骨。

禁卫军显然受了瘴毒的极大影响,几日光景已经腐得只剩嶙峋白骨。

蛇立忍不住停下了他口中那个毫不吸引莫关山的故事,蹲下来仔仔细细看了看,最后才站起来淡淡道:“原来是他。”

莫关山一脸懵逼。

 

蛇立还是不理他,只理了理衣袍,端坐在地上,招呼莫关山:“讲完了再走也不迟。我们等等。”

莫关山想追问他等什么,但蛇立已经自顾自讲了起来。

 

21.

莫关山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贺天为什么要处处针对自己。

他一开始对这个人心生恼火,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说的——说是因为贺天跟他同时进山,嫉妒他有守护灵。莫关山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觉得有道理。

——毕竟贺天表现得实在太讨厌蛇立了。

十次找茬,九次都是因为蛇立怎么怎么样了他。

蛇立从来懒得解释。

也不动手,就看着他们两个“打闹”。

莫关山跟蛇立其实关系一般。

说到底有些不尴不尬。

蛇立算是帮了自己的,没了他的指导,莫关山根本不会上仙山。

但是莫关山时常忍不住思考既然对方是神仙,为什么他家出事的时候这个人不曾出现;为什么自己摸爬滚打一路这个人从来不愿出手;又为什么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所以综合下来,少年就觉得这个传言很有道理。

贺天知道可能会笑掉大牙——

但他毕竟不知道。

 

莫关山思来想去就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开导一下贺天。

——不要误会,他就只是不想多惹事而已。

 

他其实并不太会开导人,不过尝试一下始终也不会是什么坏事,——可惜等他面红耳赤地说完了,那个人果然欠揍地露出那副“你很好笑”的表情。

莫关山气呼呼地想去他娘的,自己好心简直被人当做了驴肝肺,干脆也不理他了。

贺天却似乎毫不以为然,只是把“找他茬”这件事做得变本加厉。

莫关山的性格并不讨人喜,像只内里太过柔软的刺猬,浑身的刺警惕地竖起,草木皆兵到很难靠近。

但是贺天似乎浑然不在意这些。莫关山有时候很想问问他究竟想怎么样,但是每每话语到了嘴边他又问不出口了。

这话怎么问听起来都并不合理。

他本来也没有立场太过在意的。

——不论是他还是那个人自己。

但是为什么双方都反而越加在意了呢?

这个问题,仙山上的藏书阁不能给他答案,上位为神的蛇立也无法解释清楚,甚至其实连另一个主角——贺天本人——都只能含糊其词。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很久之后。

教导莫关山的师尊是位永远谦和的老人。

 

蛇立还记得那一天天晴风轻,他就靠在树旁假寐,少年不耐烦地皱眉挥着剑为成年后要经历的资格检测做准备。

那位老人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笑眯眯地在一旁指点,莫关山态度多么不耐,他都很宽容。

末了才叹口气总结道:“……其实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但是师兄他们总觉得你可以做得更好。人总是这样很贪心的,可能是因为你有守护灵的关系,他们便不自觉又是羡妒你,又渴望你能成材。”

蛇立听着也不自觉冷笑。

恐怕羡妒是真,期望是假。

莫关山倒没想那么多,只皱着眉点头。

老人便慈爱地伸出手来拍他的肩,显然是希望这能让少年好受些。

莫关山一时间不是很习惯这种亲近,缩瑟了下,老人看出了他的拒绝,也不强求,只笑哈哈道:“昨天还见你跟山下来的那个野小子闹得欢,怎地我碰一下便碰不得了。”

这句话原本并无哪里不对,只是一句调侃莫关山的玩笑。

莫关山却立刻红了脸大声反驳:“我——我没!是他自己硬凑上来的!”

老人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他连声道:“好好,算是他凑上来的,可是你就没退离他嘛,这么区别对待——真是太伤我老人家的心了。”

莫关山脸更红了,他极愤懑地张了张嘴,半晌却又可疑地闭上了。

 

蛇立倚在树旁半垂着眼睑,默默听着。

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件极好笑的事情。

 

22.

莫关山——现在的莫关山——已经快听不下去了。

他忍无可忍地拍拍屁股站起来,意欲一个人转身就走。

——可惜没走成,蛇立一个大力去拽他手臂,他就不得不趔趄着坐回了原地。

蛇立看了看越来越浓的瘴雾,轻笑道:“别着急嘛,主角快到齐了。”

 

莫关山被他施了咒,张嘴不得,只能恨恨地瞪了他眼。

蛇立眼神却又变了变,似乎想起了别的事情,轻声说:“……况且故事也快尾声了。”

    

谁都本以为他们可以针锋相对、得过且过这么无聊的一生。

哪知道这一生草草就算做了了解。

不惊心不动魄。

因为这本应是个魂飞魄散的故事。

 

仙山那夜夏雨滂沱。

蛇立在跟莫关山“谈判”。

莫关山一直都觉得蛇立是一位极其奇怪的神仙。

他不怎么说话,也很少有情绪波动,总是一副上位者的尊高漠然。

就连讨论生死也是一副平常的语气。

他们不像是在“吵”,就只能是在“谈判”。极冷漠地说着生或者死、如何生或如何死。

直到谈判以莫关山的闭嘴妥协作为告终。

 

莫关山似乎觉得这样草率地决定委实有些不好,他很不安,但他并不后悔。

于是他也只能百般不情愿地去找贺天。

莫关山带着笑意比划试探:“喂——我说,你总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态度,万一真成不了神你怎么办,岂不是很尴尬?”

那人睁开了眼冷冷地看他:“谁允许你做这样的假设的?”

神色再没有与他玩闹时的不正经,莫关山便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下,不满地回骂道:“知道了贺大爷!你凶个鸡巴!”

他就点了点头,还是那副嬉笑自如的表情道:“你怕什么?”

莫关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回骂道:“怕个屁,我就是多嘴一下。仙山上根本没有几个弟子能成仙的——你就这么自信?”他目光闪了闪。

贺天本来就是下来历练的神仙,修不修成仙对他而言没多大意义,他只是下来走一遭,如此而已,所以就不甚在意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有这功夫你不如去琢磨琢磨菜谱,我晚上想吃荤的了。”

难得的这回莫关山没有对此嗤之以鼻,只神色复杂地道了声嗯。

那人就有点意外地抬头去看莫关山,他却已经转过身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我就觉得这件事果真很有趣。就好像他们各有一层属于自己的窗户纸——”蛇立神色淡然地伸出手比划了下,接道“原本它已经被削得很薄很薄了,但是他们谁也不愿意把它挑破。他们就隔着各自的‘自尊’固守在自己方寸之地,所以我就想——让事情更有趣些又有什么不好呢?我觉得我跟贺天其实有一点像,我们都很喜欢有趣的事情,只不过我们之间对‘有趣’的定义可能不太一样。”

莫关山在一旁不能说话,只能在心里大骂蛇立变态,——不对,神仙一个个的都是脑残。

蛇立就自顾自往下讲,他说:“我就往他们间那层薄薄的罅隙之间,浇筑了些泥浆。”

 

莫关山心底的寒意终于实体化,瞬间击中了他的脊柱,让他止不住浑身一抖。他想冲上去质问蛇立做了什么,但他仍旧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然而好在蛇立自己很快就揭晓了谜底。

 

23.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这么说。

 

见一是整个天庭最奇怪的神仙,不仅因为他是天帝最小的孙子,还因为他在人间流落了将近十五年的身世。

可能怪胎之间都比较心有灵犀。

贺天跟见一交好就显得比较顺理成章。

见一在凡俗呆了整整十五年,这一直算是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大家并不知道这位小皇孙其实还有另一个秘密。

见一是不想做神仙的神仙。

这样逻辑上就讲得通了,贺天觉得不想做神仙的神仙见一也是很有趣的人。

他自己生来便是神仙,也是在天上长大的,从来不觉得做神仙有哪里不好。

光是听那些凡俗的祈拜和颂辞,就已算是高高在上,实在逍遥自在如此,哪里有什么“不好”?

见一却只是摇头微笑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母亲不想我做神仙,我父亲也不想,他们瞒了天上大半辈子,最终也没瞒住,他们都觉得不好,我便也觉得不好了罢。”

贺天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小皇孙每日在天庭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平时无聊就推演星盘,为天庭皇室做做预言。

预言多半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如王母家的猫之后会有难、哪位仙子女神会结成姻缘,诸如此类的八卦。

——但千八百个无用信息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重要的预言。

 

天庭收到那个预言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举廷震惊了。

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震怒。

预言说——新成神的神,最终会毁灭天庭。

这简直是反了!

无法无天了!

 

天庭便立刻派人去查封神榜的实时录。

封神榜上显示百年内要成神的人物也寥寥可数。

其中莫关山的名字可怜兮兮地挨在贺天之下。

天帝摸了摸下巴一思忖觉摸着这个“贺天”原来好像是天上的人——默默划拉掉,再看看其他人都是生面孔了,就满意地合上了书录,示意天兵就从贺天下面这个“莫关山”开始吧。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嘛。

 

这边天帝默开杀戒,那边的见一却自有自己的打算。

他偷偷溜下了天庭,去见了在仙山上兀自悠哉的贺天。

“别睡了别睡了,出事了出事了!天帝老儿要搞事情!”他揪着贺天耳朵急急叫他。

贺天睡得迷迷糊糊,不满地睁眼瞪他。

见一一副急得要跳起来的模样,嗷嗷叫着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

 

——结果是当晚蛇立就跟贺天闹翻了。

——这下事情终于闹大了。

 

蛇立说的这件“小事”终于不再小了。

至少在天庭看来,不再是他们“随意”杀几个凡人就可以解决的了。

在天庭眼中,贺天出手阻止了作为负责人的蛇立要杀了莫关山,基本就是等同于明目张胆地对抗了天庭——这可是内部问题了。

可是贺天在天上的表现一直不错,天庭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这件事到底哪里碍着了贺天。

最后以讹传讹,也不知怎么地,就有人传出来说是因为贺天想篡位称帝——这完全是毫无逻辑可言的说法。

天帝却不太在意,他正愁找不到什么罪名安给这个加戏的贺天,现在冒出来这种自由心证的谣言,他便当机立断,下令干脆把贺天的仙根也一起断了算作了结。

 

蛇立仍旧在一旁看着。

他一向说得少,做得多。

他思忖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兵不血刃,玩完这一整场。

 

莫关山——现在的莫关山——已经不想往下听了,他想逃。

可惜蛇立已经讲到了兴头上,全然顾不上他了。

 

24.

故事回到百年前。

蛇立把天上的这出大戏给自己守护的那个人完完整整道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有点难办。”

莫关山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或许也不是很难办。”

他难得先发制人一回,蛇立直觉事情要变得更有趣了,他屏住呼吸问:“哦?”

红头发的少年脸色浸没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是话语咬着牙真切地传出来,他道:“我先一步自愿放弃你们那个什么狗屁‘仙根’,不就算是完了吗?”

蛇立也不生气,只觉得他幼稚,哼笑道:“说得轻巧,你把仙根剔了那升仙劫怎么办?”

莫关山的面色突地有片刻颓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一字一句缓慢道:“那样也好,就算是一了百了了。”少年本来是极热烈的人,现在这幅模样,蛇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只得干巴巴说了一个哦。

事情确实变得更有趣了,以一种他没想到的方式。

但是他也没想着干涉莫关山的决定,只轻拍了下掌笑说:“你自己不后悔就行,也别说是我们逼你的,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担着。”

 

真正渡劫的时候他才明白蛇立郑重的表情——实在是太疼了些,他牙根都渗出来血——可是舌头也早已麻木僵辣,尝不出满口液体的铁腥。

没有人能在时间二维上永远停滞,若轻易说永恒实在太过严苛了些。

但是只为片刻——

人生本来也只有片刻罅隙。

莫关山忍不住去想,贺天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自己真是便宜他了……

仙气很充盈,但是它们的主人却自顾自放弃了运起它们去抵抗落雷。

他很想去想些什么,至少比思维集中在此刻难掩的苦痛上要好。

恍惚间又觉得看见了贺天的脸,莫关山真的很想破口大骂——指着鼻子痛骂他,痛骂他惹是生非——不就是一个自己的仙根而已嘛——跟他又没有关系,这么多事干嘛?为什么要出面去假惺惺地为他“做这做那”?又为什么……偏偏都不告诉他?

 

这么一想他就又觉得贺天狡猾。

实在太狡猾。他觉得贺天一定是故意的,反正自己怎么样也得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他就这样蛮横地以这种狡猾的方式侵占了他的思维——若说此刻是生命最后一刻,也算是想着那个人去死的了,他就有点愤懑——凭什么啊——说不定再过百年贺天连姓莫的是谁都不记得了。

——但仍旧没有悔恨的心情。

重来一次的话——再怎么纠结,也是同样的抉择。

命运指向的方向总是唯一的。

所以其实谁也怨不得——他喜欢他也是命中注定的,是所有的星盘都无法推演、所有的逻辑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25.

这个故事其实已经结束了。

因为之后贺天的入魔,是连蛇立也不清楚的往事。

于是至此——蛇立终于再无法说下去了。

 

莫关山——现在的莫关山——终于沉默了。

他是没法说话,不代表他心里就没话可说。

然而此时此刻故事到了结尾,他却确实无话可说。

莫关山在这期间便想清楚了那些事的缘由——

不久之前的那些疑问终于一一得到了解答。

 

从那些人谜一般的身份立场,到自己看似被迫的参与究竟意欲为何。

但他却丝毫没有苦苦找寻的谜底终于被揭晓的快感,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茫然与疲惫。

这根本是个死局,他注定无法“战胜”一个死去的自己。

更何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打败”另一个立场不明的自己。

就好像不论那个故事里的那对“他们”如何动人,他也只能觉出嫉慕和不甘。

不甘于所谓的“前世的”自己。

呸——

他很不想承认自己仅是因前世种种而与那个人有了纠葛,但是事实如此,他也确实说不出半个字来辩驳责骂命运。

不仅如此,就他本人而言,大抵还得谢谢命运又给他一次机会。

这可去他娘的吧,自己没经历过的一切,找个神仙讲个故事,就算糊弄他了?那他岂不是亏死了。

上辈子就这么敷衍过去了,不向命运讨点利息,他都不服气。

 

他这边还在赌着气,那边的蛇立已经摩挲起了掌中的佛珠。

蛇立站了起来,朗声道:“你要布阵,我就等你布阵;你要听故事,我便也讲完了;本应你做的,我都替你做完了。既然我什么都不欠你了,干脆堂堂正正打上一场。如何?”

莫关山抬头看着蛇立,一脸的茫然。

那雾却越发的大了。

只有抹黑色影影绰绰极快地在雾中穿行,蛇立眯了眯眼冷哼一声便追了过去,临走前只捏了个护身的诀给呆住的莫关山。

 

莫关山看他一眨眼没了踪迹,猜测一时半会儿没他的事了,叹了口气打算兀自再消化一下。

——怎料另一个主角这才登场。

 

他猛地被人抱了个满怀——

惊得他汗毛乍起,立刻高声叫骂着大力挣脱了开来。“我操——你干嘛!”虽然毫无缘由的,但他就是知道是贺天。

贺天却一反常态地压根不回他话,只注视着他,黑色的眸子一丝光亮也无,暗沉得莫关山心慌意乱。

他还想张口说什么,贺天却低了头不去看他,强硬地便要施法。莫关山自知硬打是肯定打不过这厮,抽了口气喊道:“等等——别别别——你现在这么把我弄走了,那个什么——蛇什么的——肯定还要回来抓人,你们神仙打架都夹着一个肉体凡胎呢。”贺天停住了法,定道:“他来不了的——我们回去。”

“不——别——”他奋力挣脱开已隐隐绕上他周身的黑气,抬头一字一句道:“这是错的。”他很冷静,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就如同十几年前神仙第一次遇见他时问的那句“小孩,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但其实偏偏却又暗藏汹涌于其中,

他知道这很残忍,但那才是事实,他们谁也不应该自欺欺人。

他一字一顿麻木道:“我觉得我得跟你说清楚——你喜欢的那个莫关山已经是过去式了,过了有那么——久了。”他吸了口气,稳住心身努力抬起手指着自己,示意自己就是物是人非最好的证明。

“但我——但我不是他。我并不是,那个他。我不再有仙根,守护灵也不再是蛇立,也无意再与你们任何一个神魔鬼怪有任何纠葛……”莫关山说得很平静,语气之间没有变化,但他仍依稀听见了贺天变重的呼吸声。

这让他的话语也莫名带上了鼻音。

“我承认是我一开始先搞错了。我不应该把你错认成神仙,尽管那是你故意误导的——但都算我错行了吧,我现在大人有大量,不想跟你计较了,就——就只是,放我走吧。”他真的很慌张,远比能表现出来的更加慌张。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从第一次见面贺天,他以血溶界;到多年后,他在山崖上吻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实陷进去得有多么深、多么离谱。

他急急忙忙摆手要走,生怕眼眶里盈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贺天却冷声急道:“不行——”边说边伸手用力攒住了他的手腕。

“你别过分!!”贺天不愿意放手,这样的态度也把原本就在吊在悬崖边上的莫关山彻底激怒了,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口不择言:“我已经示弱了,你还想怎么样。愚弄凡人很好玩的话,你已经玩了这么多年了,都不会腻的吗?”

那个人平时伶牙俐齿,此时此刻也终于被他逼得哑口无言,似乎知道此刻不论他说哪一句话,都只会更深地刺伤被他紧紧攒住手腕的莫关山,于是也只闭紧了嘴狠狠用力抓住他。

莫关山没有轻易妥协,一狠心便运了蛇立留下的那个护身诀里的灵力,把它们集中到掌心,也紧紧抓住贺天的手腕,红着眼眶吼道:“那我腻了行不行?放我走吧——”

 

蛇立的仙气像某种致命的毒药,一点点极快地、细密地蚕食贺天过剩的邪气。莫关山只抓了一会儿,属于蛇立的仙气便很快轻巧地溶了贺天的肤骨,鲜血顺着两个人纠缠的双手淅淅沥沥落到土地上,很快发出“噗噗”腐蚀泥石的声音。

贺天的眼睛又开始泛出不正常的血色,莫关山不得已用另一只手去大力推他,奈何贺天似乎极为坚决,就算这样,攒住他手腕的力道也丝毫未松懈一分。

莫关山简直比刚才还要慌,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狠了,没想到这个人对自己还能更狠。

“我没有这么想。”贺天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莫关山见过几次贺天入魔的状态,一时间又惊又惧,只能咬着牙止了抗争的动作,放开手任由贺天拽着自己,不甘地与那人嫣红的视线错开,愤懑道:“我管你怎么想。”

贺天固执地往下解释:“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瞒你——”

这个人的示弱来得太突然,搞得莫关山一下乱了阵脚,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贺天深呼吸努力压制住了眼底渐涌的黑气,艰难道:“但是如果从一开始就说明的话,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根本不会信的,只会吓到你;之后没有说是因为——是因为我也很怕……”莫关山被他难得傍徨的语气气笑了——明明被耍的只有自己,忍不住打断他道:“你怕个屁。”

贺天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眼神泛出星星点点光和暖意:“上一次是我搞丢了你,这一世如果注定重蹈覆辙,不如将错就错。”

莫关山勉勉强强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心里越发不耐,忍不住回他:“呸呸呸,别老是‘上一次’、‘这一世’的,说人话,我跟你说的那个‘上一世的莫关山’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始终没办法认识到这一点,那么我们很难交流。”

贺天这下倒不急了,呼了口气从容道:“你说得对,我很早以前就就知道这个问题了,不过我以为我早已将自己说服了,此次你一说我便又觉得果然还是没有——我还是很难将你们完全区分开来——因为你们实在是太过相似了。不过这并非一个借口——这只是一个解释,一个对你、对自己、对所有那些人的交代——他总是道,要我‘向前看’,然而其实于我而言,那原也没有关系……”他很努力想把这句话说完,但魔气上涌委实太快,心绪翻腾间,他一个没压制住,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他多么想把这句话说完——既是说给莫关山,也是说给他自己。

想告诉莫关山向前看或者不向前看,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

只因为自己一直都是向着他看的。

如果他注定只能活在过去里,那自己便沉湎于往日时光;

如今他行走于现下的阳光中,他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行走。

如此而已。

 

26.

莫关山整个人都懵了,怎么好好地说着说着话,人就晕了??

自己还啥也没说啊?

嘴硬归嘴硬,他还是认命地抱住了那个人用力掐他人中。

——毫无反应。

他不禁有点慌张,不会是自己没掌握好度,蛇立的仙气太厉害,真把贺天搞出事了吧?

然而他很快就没工夫多做他想了。

蛇立回来了。

调虎离山计果然没能拦住他很久。

蛇立干脆地把莫关山一把捞走了,全然不顾莫关山嗷嗷的呼救声和胡言乱语的痛骂和晕在草丛里的贺天。

 

然而尽管他可以做到不管不顾莫关山这个“人质”,也很快就不得不停下,把莫关山放在了一旁。

因为两道身影拦下了他。

白发的的神仙依旧不紧不慢,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雾中那个孩子与他身旁的男人的身影。

 

半晌倒是雾中其中的一人沉不住气了先行笑道:“好久不见了,小蛇。”

蛇立霎时间便冲着出声的那个准确方位冲了过去。只留被一把推到地上的莫关山在心里暗自叫苦,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就算了,来救自己的还一看就靠不住。

就很气。

 

27.

见一和展正希确实打不过蛇立,——不过谁说他们便非要打了。

他们大约跟贺天是旧识,巧妙地在雾中掩着身形跟明处的蛇立绕着纠缠,也占了不小的便宜,堪堪算是个平手。

 

莫关山得了闲,禁不住又开始担心被扔在那处还昏着的贺天。

这三个人打架,现下还不分胜负,但他估摸着蛇立更有胜算,一时间也没有轻易出手,只安静地观望。

果然,见一到底还只是少年身形,打着打着体力渐渐不支,被蛇立抓到了空当,一个远程的仙术打中了左肋,再也藏匿不得摔出了浓雾的包裹。

——然而展正希却并没出现。

蛇立与莫关山均是脸色微变,这才发现见一一停下,原本与蛇立纠缠的另一道人影也没了踪迹。

 

见一被击倒在地一时间没能爬起来,只能撑着地:“哎呀你用这么大力,实在太不给面子了,好歹我也是跟你一对一打的,就不能尊老爱幼手下留情点吗?”

莫关山这才忍不住吃了一惊,对地上这个少年刮目相看,原来只是混淆术而已,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展正希,只是那个人影高大,给他们了先入为主的错觉罢了。

见一人虽然倒下了,一张嘴却绝不闲着,嚷嚷道:“算啦算啦,我忘了一个只会造谣恶意中伤的小人物而已,也就只有这么点欺弱凌残的实力。”

蛇立冷笑:“你再多嘴我就把你舌头先割下来,反正我也是为了报仇,怎么爽怎么来。”

见一撑起来与蛇立四目相对,少年的嗓音还有些锐利的阴冷:“只为了报你一个人的仇,你就要屠尽天下人吗?何必道貌岸然地做掩饰,直说天庭也堕落了想与魔界分一杯羹就好了,我们都懂。”

莫关山一时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不敢置信地揪着蛇立衣领怒骂:“你骗老子?你不是说——”

蛇立毫不在意地弯了下嘴角淡然道:“那又如何?”

莫关山被气笑了,顿时也顾不上其他,诘问他道:“亏得你当初还胡诌什么‘拯救’,拯救个屁!我当初就不应该信你。”

蛇立踩着祥云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对,我就是来报个私仇而已,拯救你也不假,顺手而已,你还有用。散布见一那个传言的也是我——但那个故事可是真的,你怎么知道那个‘谣言’就一定是谣言的呢?”

见一被打得吐血,边咳嗽边黑着脸色道:“就知道是你,这种时候还想着抹黑我,呸,天界那帮小人,这种事怎么会不想添乱?”

蛇立这才微变了脸色不满道:“不,天上早就不想管你们的破事了。”

见一惊诧:“那你他妈这是公报私仇。”

蛇立摇了摇头,哼了下气轻蔑道:“你想多了,对付你们根本不用以‘公’的名义,我仅仅只是来报私仇的。”

莫关山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出蛇立果然是脑袋有问题,又感觉这些人似乎还互有过节,但自己此时只能被不甘地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实在难受。

他既相信蛇立不会真正害死他——因为那人几次都说了“拯救”不假;但又对蛇立充满了怀疑——不仅因为那人骗了他,还因为他与贺天积怨已久。

莫关山只走了下神,电光火石间局势便发生了变化。展正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抬手举剑便要刺蛇立,蛇立根本无意与他纠缠,只轻轻松松一侧身便躲了过去嘲讽道:“雕虫小技。”

展正希脸色青白,显然是先前不知在哪儿也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上气不接下气,眼神紧紧盯着趴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见一,厉声言语:“我自也知道我对上你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你若是要动他分毫,我就只能跟你玉石俱焚。”

蛇立嘴角微抽,只动了动手指把禁锢着见一的云彩散开了些,讥讽道:“只是实在可惜,你不配做块坚石,我也并非璞玉。不过是天下一般黑的鸦,装什么朴质圣贤。”

一言不合,又交上了手。

 

28.

莫关山见局势仍不明朗,想着就算自己此刻插手大概也无济于事,干脆弯了弯身意欲溜走——顺便——顺便去看眼那个可怜的贺天。

见一却先一步拉住了他。

少年眉目如星透出狡黠的光,他伸出一根手指轻掩上唇道出一个“嘘——”音。

莫关山还未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眨眼间场景便变换了。

竟是那个熟悉的山洞。

只不过山洞中原本好好摆着的木桌已经四分五裂,木椅更是只剩下了一堆焦炭,那张石床也有不少极深的划痕。

然而莫关山的视线皆未被这些吸引,他只看到了石床上那个人。

那个人黑色的发散乱地倾斜开来,石灰色太冷,衬得他脸色有些不健康的青白。

莫关山刚放下的一颗心霎时间又提起来,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站在他身后喘气的少年。

见一被他逗笑了,抬手安抚他道:“安啦安啦。他只是……气力不足而已,你别紧张。”

被少年踩着尾巴的莫关山跳起来反驳:“谁——谁担心他了!”

少年便眨了眨他那双灵动的双眸,笑嘻嘻道:“谁说你是‘担心’他了。”

莫关山呆了呆终于闭上了嘴,意识到自己是说不过这帮无赖的。

 

见莫关山不说话了,见一实在无聊,又凑过来饶有兴致地道:“你还嫩着呢,——知道我为什么要叫‘见一’么?”

莫关山原本丝毫不想理会这个话痨,奈何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也不清楚展正希此刻怎么样了,如果一会儿把见一惹毛了把他和那个病号贺天一起扔出去了,他都不知道能上哪儿出气去,只得不耐烦地接了这尊大佛的话茬道:“我哪儿知道。”

见一大概是觉得终于可以开始表演了,煞有介事地清了清才开口道:“因为我‘见一知著’啊!”

莫关山翻了个白眼,努力把嘴边的“傻x”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月牙色头发的少年站的累了,干脆随意地往地上一躺,看到了莫关山大大的白眼,嘴几乎要噘到天上去了,耍无赖地打起了滚道:“我是说真的!很多事情,他以为他不看清的,你以为你错过的,其实它们……”见一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才道:“其实它们,一直都很清楚,一直都在那里。”他伸出手状似想抓住什么,但是莫关山所见只有虚空在他掌间停留。

但他仍皱起眉头来,很努力想要弄懂见一这话,见一却又眼珠子一转,哈哈笑道:“当然是逗你的噗——,红毛你还是这么当真啊。我哪儿能那么神啊。”

莫关山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你可不就是神吗——

见一似乎急于转移话题,立刻改了话题道:“贺天什么都不告诉你,我猜他也压根没提起过你娘的事吧——哦对,你还不知道那个皇帝老儿垮台啦。”

“你说什么——?”莫关山果然被这个重磅炸弹吸引住了注意力,不敢置信地看着见一,眉头皱得更紧,悬针纹都被挤了出来。

见一就笑起来,人畜无害道:“皇帝老儿垮台了,高兴吧。不过你娘之前就已经就被展希希救出来了,还因此被那个糟老头通缉了好一阵子——”见一撇了撇嘴,似乎对此颇有微词,“不过可惜因为凡人很难登上仙山——如你初见那时候‘仙山’上魔气太重了,所以她之前一直只得在山下等你。”

莫关山眼神都变了。

他急急往前一步把还躺在地上的少年拽着衣襟拉起来,一字一句道:“你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被他制住的少年挣扎着去掰他的手,一下没挣脱又干脆放弃了,也翻了白眼:“我耍你干嘛——就是老仙尊去世那一天救出来的——我记得很清楚。”

莫关山突然感觉心头一片湿润的苦涩,拽着见一衣襟的手在抖他都不自觉。

他从来不知道贺天做过这些。

原来那确实是一个“特殊的生日”,只不过他从来也不知道,贺天也从来不明着告诉他。

见一还是笑着,眼睛里的星光稍纵即逝,嘴上风轻云淡补刀:“你可不要跟贺天多嘴,他受限不能出这仙山,包括这次,也是迫不得已,才拜托了展希希的——贺天这个烂人,也不知道说句谢谢。”

 

莫关山这次连唇都抖了起来。

他几乎能猜到为什么贺天为何不言谢——大恩不言谢。

 

他的脑子原本几乎已经超负荷运转——身体都过热起来,然而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莫关山没再接这个话题,而是瞥了眼故作弱势的见一问道:“我哪有机会跟魔君座下大将多言。倒是你,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要帮他?你是为什么成了人的,也下来‘历练’?”

他这句话多少有些讥讽的成分。

见一却难得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世上有不想做人的人,自然就有不想做神仙的神仙。”这句话轻描淡写,但少年眉宇间都是淡漠的冷意。这幅表情极少出现在这人脸上,莫关山仔仔细细看了会儿竟不觉得违和,难免有些心惊,就好似以往见一的每一个表情里,都有着这抹淡漠的影子。这个答案着实是很认真。

莫关山就觉得更想不通了。

那个故事缺失的一环似乎谁也不能补上。

他始终没想明白贺天是如何成魔的。

他既不像是一个铁了心不想做神仙的神仙,若以那个故事结尾,天庭也不应该再剔了贺天仙骨。

——哪还能有什么缘由?

他死活是想不出来了。

 

29.

可惜他也没机会深想了。

因为只在他晃神的片刻,已经地动山摇了起来。

莫关山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床上那个人,这动静显然也影响了贺天。

那人已经迷迷蒙蒙地睁开了双目。

莫关山一时间与他朦胧的视线四目相对——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个人也留意到了他的紧张,漾出抹笑意。

这次打断他们无声地对视的却是见一。

 

见一见他醒了,也不劝说他再歇歇,只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颇有些焦急道:“大爷您可算是醒了,你跟他们是单方面一刀两断了,他们可不承认——这都杀到您家门口了好吗?”

贺天就把视线转回毛毛躁躁的见一身上,凉凉地问他:“什么情况?”

见一气得跺脚:“你这个甩手掌柜实在不地道,你知道蛇立多狡猾吗——你把他丢给展希希,心疼死我了!”他边说边做西子捧心状,莫关山站在一旁看,脸色古怪。

见一不管这些,看贺天似乎毫无反应,急得快要跳起来了:“喂你见色忘友啊!要是展希希没了,我可得向你哥去讨个说法了——”

贺天听见他哥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撑起身似笑非笑道:“你威胁我?”

莫关山眼瞅着见一就又怂了。他立刻作可怜状哀求道:“哪有的事——我哪敢威胁贺大爷——我只是想你哥了,唉,你哥要是愿意帮忙不就好说了吗?我也不是很懂你哥他们,那些佛神——说撒手就撒手,一点情理都不讲——你可能有个假哥哥。”

贺天这个时候终于恢复过来了,赶在山摇地动的这阵间歇里站起身来,悠然地掸了掸衣服,也不应话,似乎兀自思索着什么。

莫关山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个故事曾经是贺天的心结,现在是他的心病。

他们互为病友,谁也无法医好谁。

 

他还在思索着要怎么跟这人问个明白之前他母亲的事。

贺天却先开口了。

他仍旧是笑着的,不容莫关山有丝毫犹疑:“你等我一下。”

他这么说道。

莫关山刚才所有整理好的思绪就如潮水般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听见自己轻轻地哼了一声,贺天嘴角的笑意于是更甚。

见一在贺天转身的间隙冲莫关山眨了眨眼睛。像春天绽开的花朵上点缀了明珠,为这个故事做俏皮的注解。

莫关山顿时觉得之前自己纠结的那些似乎在他们这一来一去间,又不那么重要了。

他原先只是想狠狠地出气。

既是气贺天的隐瞒,也是——气他自己——气那个“自己”怯弱而狠心地放手。

这一口气出了,他就明白贺天说的其实都对。

那就这样吧。

他叹了口气,席地而坐。

——他们谁也无法医好谁。

那么干脆一起病入膏肓,不淋漓尽致不回头。

 

30.

魔气在蚕食他的理智。

贺天恍恍惚惚又想起黑影的咒骂。

黑影被他当初筑起的结界反弹了一下,莽撞得受了伤,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你会后悔的!贺天!你会后悔的!我不会动手的,但你一定会后悔的!”

魔气把他整个人劈成了两个。

一个温柔地看着那人上蹿下跳,一个冷眼旁观那人以血溶界。

但是两个人都那么在意——都那么决绝地眼里只有他。

他想要把自己这种过于强烈的心情宣泄出来,又觉得过于汹涌会伤到恍若惊弓之鸟的少年。

于是被劈开的两个人愈发的难以相容,一个想守护,一个想破坏。

——占为己有。

那个声音过分激扬,他的理智像陪衬,只是他自控失败的和弦。

他其实讨厌极那个人眼底的惧色——所以他以为离开一些就会好一些。

然而其实并不。

看不见他的话,那些情绪似乎变本加厉地汹涌了起来,磅礴得将他整个吞没。

就好像飞鸟倚靠太阳辨别归家的方向,而他却不得不把自己困囿于连绵不断的阴雨季,只因太过害怕自己会一头撞上那太阳——生生将他与他一同撞落下天幕才罢休……

巨大的响动将他从层层叠叠的梦境中剥离开,他的视线恍惚一下发散——无意识地开始找寻,又自发地聚焦到眼前那人身上。

他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觉得果然自己面对着这人怎么也后悔不起来。

就好像不论经历什么、失去什么都变得值得了起来。

 

若他是飞鸟,如果命中注定要撞入太阳,那将错就错,又有何不好?

大不了融进那太阳里,做那燃心,也算恣意美满到了极点。

——他将不屑于任何所谓的神明。

——只有那个人才是他的神明。

——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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