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可洛克

二十二.

远山和叶的识海似乎接触了什么厉害极了的东西，原本严丝合缝的灰白雾团混沌之中艰难地开出一丝清明，那些腐土里的血色不甘地又要冒头......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远山和叶就感觉脑子里要清醒很多，像是有人费力地帮她拨开了那些堰塞住她思维的阻碍。

她终于能不那么费劲地叫出川口聪或者井川海宥的名字，可是她自己却有点惶恐这样的转变。就像是害怕自己的思维要经历回光返照一样，她害怕跌进一个更为可怕的深渊。

川口聪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如既往地笑了笑说她的情况在好转。然后未多作言语立即就转身继续投入了对血样的深层分析。

明明对方说出的是安慰性的话语却只是让远山和叶心里更加惶惶，她担心情况好转不过是那个人不让她忧心的谎言，虽然之前的记忆有屑微的模糊，但她隐约有印象自己似乎认错了服部平次......她不敢深想了。

远山和叶坐在硬冷的板床上把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默默然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似乎这样就能更温暖一些。

她不想承认自己可能犯过的这种错误。

 

她很久以前曾有过的，那种无助的感觉。

幼时远山和叶与服部平次捉迷藏，她为了不让服部平次发现，特地逞强躲到家后面小巷里别人丢弃的一个破旧衣柜里。

那个时候她听着小巷里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心里又忐忑又害怕。

随着那些脚步走近她就能辨认出靠近她的是不是服部平次。

发现不是自己期待中那个人以后，除了欣喜于他没发现自己躲在这里，就开始不自觉的害怕自己一个小姑娘会不会路过的坏人抓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渐渐她在意的已经不是会不会被找到，捉迷藏的输赢被还没等到那个人而成倍放大的不安掩盖得彻彻底底，她一边低声地饮泣一边第一次感到了无助。

 

就是这个时候男孩打开了衣柜破旧的门。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说是他的错，不应该仅仅只是想看逞强的她出洋相就一直佯装找不到她。

 

她呢？

她那时只感到心里无比的踏实，耳边他的解释都激不起她半点反应，只是狠狠抱着那个恶作剧的男孩无比心安地放声大哭。

当然后来服部平次被他严厉的父亲一顿胖揍，从此害怕极了这个小姑娘泪汪汪的双眼。

 

可是这么重要的人居然被她认错了。

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心里质问她自己。

 

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比起这个她更害怕的是自己体内的丧尸病毒。

原本她就连陌生人都害怕牵连，尽量足不出户待在屋内，现在模糊的记忆里自己昨晚似乎还非故意地坑害了平次。

虽然是无心而为，但是她确确实实感到了害怕。

她害怕所有善良的人们受伤害，更加的，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可能会伤害服部平次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结束那些羁绊，放那个人回理智的王国，让他做回原来的他。

假若那样就可以让服部平次健康平安的活着，去完成他想完成的事业、去捍卫他所记挂的正义，那么哪怕让她只在有他的回忆里活着似乎也可以接受。

一厢情愿也好，自作主张也罢，她不愿意拖累那个人，一丝一毫也不愿意。

 

川口聪确实没有说谎。

服部平次回到岗位上第二天就感觉头重脚轻嗓子干肿干肿得生疼。

这些他都不意外，他比较意外的是闻讯赶来照顾他的居然是贝尔摩德。

 

女人说是照顾不如说是只是来看他一眼有没有死透，干净利落地丢了盒退烧药，直接就去接替了他的岗位，对方似乎一副对他嗤之以鼻的模样连话都不乐意跟他多讲。

等晚上他都烧基本都退了，差不多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女人才好整以暇正视着他开了口：“那个小鬼头与我做了笔交易。你一定会答应的。为了小公主——”这么说着她弯了弯嘴角邪魅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闪出一种激动而热烈的光芒。

“为什么要帮我？”服部平次没有反驳她的任何话只是紧紧盯着贝尔摩德，似乎这样就能从对方滴水不漏的动作中推理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女人却只是擦着被夜色浸凉的枪，目光阴冷冷地戳着毫不畏惧打量着她的服部平次，半晌才像是半欣赏地做了个隐晦的回应：“Nothing ever lasts forever.”

服部平次咀嚼着这句“世间万物皆有终结。”许久才终于恍然大悟道：“我擦工藤这小子又坑我——成交！”

 

依旧静的夜里，除了远山和叶还有更多更多未能入眠的人。

 

二十三.

夜色里伴随着呯嘭作响的炸弹声爆开的声音与花火，一栋栋她熟悉的建筑轰然倒下，砸向四散逃开尖叫的人群，再轰的一声化作废墟。

远山和叶担忧地透过落地窗看着下面一片混乱的局势，等待着刚才通讯器里川口聪所说的会来接应她的人。

但是她抑制不住自己想冲到楼下去救人的欲望，明知道自己现在更好的选择应该是留在这里等救援，只是她的行动已经优于思考的结果。

 

远山和叶一个用力的回旋踢，干净利落踢碎了大大的落地玻璃窗，纵身一个跳跃稳稳落在了地上，行云流水地抱起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孩子离开了大楼倒下可能波及的所有范围。

她想把那个孩子放下再去抢救别的还在哀嚎的人，却发觉自己抱着的那个孩子似乎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松手，她这才回过头，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抱着的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初级的小丧尸，此时邪恶地张开了嘴已经打算冲着她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咬下去......

她想着反正自己已经感染了丧尸病毒了被再咬一下也无所谓于是打算由他去了，等到时候来救援的人来了，说不定可以把这个刚感染的孩子托付给小聪看看能不能抢救。

她已经下了决心不再管那个小孩，然而就是这个时候有人在她身后开了枪。

“呯——”子弹疾速地穿过小丧尸的脑袋，丧尸顿时停滞了所有动作。

男人熟悉的低喘在僵硬在她的耳膜里，几乎让她感动地落下热泪。

如果男人不是过来劈头就骂的话，她应该就要扑过去了。

 

服部平次难得地失了仪态瞪大了眼眶，一边不敢松懈精准地射击边开着嘴炮。

“早在你救他之前他就已经被感染了，收起你没用的同情心。这种时候瞄准一个打一个就好了白痴女人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然而明明男人也红了眼眶一副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十分不中听。

远山和叶眯了眯眼最后掩嘴还是露出了几丝笑意：“笨蛋平次我哪里知道他什么时候感染的呀，我只是看他还小想救他一命嘛——”边说着边也拿出了枪扫射着男人背后不知何时凑近的丧尸。

“川口那小子没跟你说过呆在楼上吗？乱跑下来做什么？”服部平次毫无顾忌地把后背交给警惕着的远山和叶，却没有回应她刚才的话，只是责怪着她的擅自行动。

“哼，我觉得能帮得上忙就下来帮忙了呀——毕竟这里的资源与群众都算是几个安全区里最多的了。难道这里这么大都要靠你一个人来守吗，还是说你真的笨到觉得你一个人守得住？”只不过这场恶战之后就算能守得住，恐怕这里也要从A级沦为D级了。她忧心地这么想着更靠近了背后的人一点。

服部平次似乎也心有灵犀地脚步一错——

两个人顿时愣了一下，背贴上背传来对方的热度，温暖地抚慰着他们。

在现下这个丑恶、无尽的黑夜里那些冰冷的血泪与孤寂、分离与邪恶，似乎都渐渐离他们远去。

 

此刻恰好星垂天际。

重叠了遥远时空中某一个瞬间，无言地拨动着他们的心弦。

 

二十四.

贝尔摩德出现的时候正看到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远山和叶一脸愤愤地大吼着：“哈？！我胡来？我刚才那一枪不是打中那个丧尸了吗？再说你那枪也没打空呀！我这是看见敌人后属于女战士的直觉好嘛——！不就是把你的脑袋拍侧了一下嘛——！你这么大意见干什么！？斤！斤！计！较！！”随即话音未落跟着一串密集的枪响。

服部平次对她的回话似乎嗤之以鼻，眯着眼不满地回击道：“哦？！你把我的头拍侧了一下就为了让我刚才那一枪打偏？白痴女人刚刚那么冠冕堂皇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呀？不就是看我击杀的丧尸数量快超过你了你心里不爽嘛？直白地说出来就好了哼——我是不会笑！话！你！的！——”这么说着他却心情大好地回过头对着远山和叶露出一抹服部平次式的嘲讽笑容。

 

贝尔摩德笑了笑感觉这一对小鬼现在战斗力暴涨、火力全开，刷怪如切萝卜。

顺带还要秀一波谜之恩爱给周围的无辜人群进行暴击。

真是有趣的一对呢。

她这么想着在刚刚远山和叶打碎玻璃窗的那个房间架好了步枪。

朝他们那个方向毫不留情地瞄准。

 

大火力的步枪补刀的时候有的子弹穿透丧尸身体打在地上，飞石溅起差点划伤了一个没留神的远山和叶的脸。

贝尔摩德看着抬头愣愣地看向她的远山和叶勾起了嘴角，轻松地露出一抹优雅的笑意。她拿起通讯器对目瞪口呆的远山和叶道：“你身后那个boy也察觉到我了吧，我是来接应你的，快往我这个方向跑——嗯，我给你限时三分钟，怎么上来随你便哟~。毕竟万一有暴露我的风险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你的哟小公主——”她这么说着已经复又低下头去瞄准那些聚拢过来的丧尸，毫不犹豫连续扣动着扳机接道“毕竟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哟——”轻佻的语气听不出几分时况危机的意味，对方兴致浓浓，仿佛在玩一场尽兴的游戏。

 

服部平次自补刀的步枪子弹声音响起时就意识到是贝尔摩德来接应他们了。

然而原本应该立刻反身上楼的远山和叶却迟迟没有动静，这让他不由得回过头想去确认对方的情况。

然而女孩只是一脸复杂地靠在他背后依旧固执地开着枪。

他不由得焦急起来：“你还在等什么，那些丧尸等一下只会越来越多——还不赶紧先跟着来接应的人走——”远山和叶终于从射击的空隙里抬起头望向他，有点委屈地道：“可是这样就又要分开了......”

 

服部平次感觉这句话像魔咒一样顿时噎得他哑口无言。

 

“......笨蛋平次你不会又在这里迷路吧......”女孩却煞有介事地接了这么一句。

他刚才那种噎得慌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有点尴尬羞恼地回了句：“上次只是意外好嘛！我已经对这里完全熟悉了！”

女孩在他身后又笑了出来。

一记利落的扫堂腿打翻几个身侧的丧尸，握住了枪几个点射就拔腿跑离了他的身边，只留下那句“那就等你归来了，只会做背板狂魔的笨蛋平次——”

于是他又忿怒地举起了刚放下的枪，朝女孩跑去的方向又不满地补了几发子弹。

嘴角却也露出了几丝笑意低声喃喃“哼谁会像你一样的路痴啊，一而再再而三的迷路......”

 

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这样一个愚笨的你呀。

我爱你锋利的伤痕，爱你成熟的天真。

因为你是万众的唯一。

 

二十五.

远山和叶知道贝尔摩德没有说笑，说三分钟，那个女人一定是多一秒也不会多等。

 

可是等自己跟服部平次道完别之后，她估摸着最快过去需要的时间，虽然她已经很努力了，也没有把握能在时限内赶到。

她几乎是越过了沿路所有障碍，干脆直接地消灭了一票丧尸，马力全开生物能耗了不止十个点，然而她感觉在电梯坏了情况下想要她在两分钟内跑完十层楼还是有一点痴人说梦。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果断放弃、算了的时候，视野内出现了那个依旧一身黑皮衣行动的优雅女人。

 

明明左手扛着搭在肩上的沉重步枪，身手却轻盈地在极坏的局势中灵活地移动，转瞬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说过我不会多等一秒的小公主——”轻佻地直起身，女人一个狠辣地直拳打歪了从远山和叶身后冲来的丧尸的脑袋，语气轻松地仿佛这场游戏她胜券在握，利落地抽出长靴里的手枪挑开保险递给远山和叶，“快走吧，我们要去别的地方躲一躲。”贝尔摩德不再看远山和叶奋力跟上她的身影，心中默默盘算起她跟川口聪做的交易。

 

等到他们到达那个看起来又黑又破的地下室时，远山和叶表示，一开始贝尔摩德强迫我进去的时候，我是拒绝的......

这个小破洞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绝佳的避难所。

不过里面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

她们就算不得不在此处避难也只能窝在里面的一个小角落。

大概是由于远山和叶还携带着丧尸病毒的缘由，她们被限定在一个小土洞里，与外面那些嘈杂的人群隔开。

贝尔摩德毫不介意地看了看狭小的土洞，翘着二郎腿依旧神色不变地坐在了一个小土墩，看着有几分苦恼焦急的远山和叶饶有兴味地开口问她：“小公主，我知道哟。”

满意于女孩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震惊与疑惑的反应，她笑眯眯地接着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退缩，想离开那个人的身边，我都知道哟。”女人俏皮地眨了眨左眼，竖起一根光洁的手指，故作神秘一派神秘地压低声线凑到女孩耳边道“那么，你想不想听听来自前辈的好注意呢——”

 

远山和叶犹豫了半晌，似乎在思考贝尔摩德的话的可信程度，又似是在怀疑贝尔摩德这些情报的来源......

昏黄古老的油灯依旧无言地燃烧，葳蕤的豆火隐隐发出了几声黎明前的哀叹。

 

远山和叶知道贝尔摩德指的是她决定离开服部平次的那些心思。

眼前这个兴致勃勃的女人通常是玩得越大就越激动，现下她看着自己，仅仅只是等待着她回应，眼里就已经充满了野兽看见猎物的兴奋......

明明预感到了这可能是很大的一局，可是她最后还是踌躇着点了点头。

她只是希望赌得这么大，这个女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可不要让她失望。

 

贝尔摩德的计划其实有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主题。

不过她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她感觉会吓得小公主立刻拒绝，于是她思忖了下勾了勾嘴角缓缓道：“你很喜欢那个黑皮侦探小子不是嘛。可惜你现在虽然可以跟他离得很近，偏偏却又害怕会伤害到他，啧啧，真是感人啊......我可是看在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才为你出谋划策的哟，不要担心我靠不靠谱，再怎么说情商上也是我技高你一筹哟~所以我为你量身定制的当然是举世无双的好主意。”所以才能巧舌如簧忽悠你呀。

她眼里划过老谋深算的光芒，加深了笑意。

 

看女孩似乎闻言信任了她一些，她才缓缓接道：“其实很简单哟，只要你嫁给川口君，不仅你自己得救的几率大幅度上升，而且也断了服部平次的妄想不是嘛。”

“你——你说——说啥？”远山和叶明显被女人的话语惊到了。

贝尔摩德一副循循善诱的好人样解释道：“科学家小鬼心心念念都是一个你，小公主你不知道吗？你跟他在一起虽然说不上众望所归，不过总归总是对他七年来的等待一个交代嘛何乐而不为？”女人煞有介事地正经了神色，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接道：“而且你这样也能彻底断了那个机智的黑皮小子的念想，不是两全之策嘛？”她眯了眯眼又说：“而且这个做法我保证你绝对不亏的，搞不好你还能赚一波......”她一副保证的神色尽力地忽悠着有所动摇与接受的远山和叶。

见远山和叶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贝尔摩德也不再多嘴敛了神色慢慢沉下了心神。

川口聪是个可怕的男人。

只是为了拥有他想要的东西，几乎是用了决绝的姿态来赌博，那股哪怕知道结局可能根本不会如他所愿也在所不惜的狠厉劲，让她都不禁有几分欣赏。

她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所有的发展都要看这帮小鬼们自己的选择了。

 

如果是服部平次也在一旁的话，想必他会对这个胡来的女人大吼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可惜他不在，贝尔摩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已经成功忽悠了远山和叶。

达到了目的的女人阴测测地笑着起身钻出了低矮的土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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