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可洛克

铁血互攻人,第四爱狂热

|贺红||炸贱|虚拟神明【下·完结+番外】

>>>微博上贺顶红主页百日贺红的应援文w 我废话一堆5w总算完结了【。

·前面在这里【(0 0)】,感谢所有小天使的翻阅,鞠躬笔芯。两周年,祝他们所有人都能有属于自己的HAPPY ENDING.

·包含贺红,炸贱炸无差,原作《19天》

·warning:仙魔!AU。HE。


30.

魔气在蚕食他的理智。

贺天恍恍惚惚又想起黑影的咒骂。

黑影被他当初筑起的结界反弹了一下,莽撞得受了伤,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你会后悔的!贺天!你会后悔的!我不会动手的,但你一定会后悔的!”

魔气把他整个人劈成了两个。

一个温柔地看着那人上蹿下跳,一个冷眼旁观那人以血溶界。

但是两个人都那么在意——都那么决绝地眼里只有他。

他想要把自己这种过于强烈的心情宣泄出来,又觉得过于汹涌会伤到恍若惊弓之鸟的少年。

于是被劈开的两个人愈发的难以相容,一个想守护,一个想破坏。

——占为己有。

那个声音过分激扬,他的理智像陪衬,只是他自控失败的和弦。

他其实讨厌极那个人眼底的惧色——所以他以为离开一些就会好一些。

然而其实并不。

看不见他的话,那些情绪似乎变本加厉地汹涌了起来,磅礴得将他整个吞没。

就好像飞鸟倚靠太阳辨别归家的方向,而他却不得不把自己困囿于连绵不断的阴雨季,只因太过害怕自己会一头撞上那太阳——生生将他与他一同撞落下天幕才罢休……

巨大的响动将他从层层叠叠的梦境中剥离开,他的视线恍惚一下发散——无意识地开始找寻,又自发地聚焦到眼前那人身上。

他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觉得果然自己面对着这人怎么也后悔不起来。

就好像不论经历什么、失去什么都变得值得了起来。

 

若他是飞鸟,如果命中注定要撞入太阳,那将错就错,又有何不好?

大不了融进那太阳里,做那燃心,也算恣意美满到了极点。

——他将不屑于任何所谓的神明。

——只有那个人才是他的神明。

——只有他。

 

31.

魔君和他们打得顿时不可开交。

人界的生灵涂炭在魔界和天界都看来不过笑话。

世人只知有魔的黑暗,却不懂有神的丑恶。

 

贺天算是被见一硬生生拽到他们的独立阵营里去的。

人间危急存亡之秋,那些升仙得道的仙人因为仙帝当初下的“不许插手”的禁令,而皆只袖手旁观,真正为人间安慰而战的,就只有贺天一行人了。

——一个未得道的凡人;一个成了魔的堕仙;一个困囿于凡俗身体里的半吊子;一个立场摇摆不定的倒霉神仙。

就这么一个极不靠谱的组合,要面对的却是整个魔界的千兵万马。

 

看起来是个必死的局。

好在凡人一向对堕仙极有信心,半吊子也自有半吊子的本事,倒霉神仙也最终选择了半吊子,堕仙——堕仙还有个外挂。

半吊子赌的就是贺天的外挂能不能及时续费——这关系到整个人间和他们能不能续命。

 

凡人原本确是上不了天的。

莫关山就乖乖在人间候着维持秩序。神仙们打得再起劲,他们都只能看到五颜六色、形状极不规则的烟火在天上错落地绽开,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担心了似乎又没有用。

他闲得发慌,干脆下了山提起木剑和纸符,认认真真安顿好下面惶恐不安的村民。

他想自己就算再没能力与天神对抗,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总没有错吧。

可惜的是,有时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魔界的魔君不想跟那三个人打迂回战,调查来、调查去,最后一拍脑门想起来还有个莫关山。

莫关山就这么被人硬生生抓上了天。

天界的人也不吭声,畏畏缩缩放了他们,反正天上地方大,他们跟魔君签了契约把战场挪到了天上,就算有些事原本是他们的本职工作——现在世道都这么乱了,谁又能顾得上啊?

莫关山被两个魔兵抓着押到了牢里,再怎么着急都只能干着急。

 

好在他这个人还总是走狗屎运。

 

32.

贺天成了魔,但总体实力总比仙身未恢复的见一和成仙时间不久的展正希强些,所以两方对战中基本是他正面对敌,其他两个人打迂回。

而且打一下就隐了身形,打回去的时机都不给他们。

魔君被打得多了也憋屈的不行,干脆一咬牙心一横,也不急着肛人界了,全神贯注地对付这三只蚊子。这下他们的局面就有些不乐观了。

原本他们就是指着魔界一心多用,无暇顾及他们,才制定了这样的战术。结果来来回回拖得时间久了,魔界的人渐渐摸出门道来了,进度也不急着赶了,专心对付他们。

见一和展正希还算好的,撤出的最为及时,他们原本就是在旁边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此时徒留了“锦”在那儿苦苦支撑,见一首先就察觉出了不妙。

他刚从一人的法术中抽身而退,立刻喊展正希:“他们要逐个击破——快去找贺天。”

——可惜只电光火石那么一瞬,展正希想再冲过去就已经迟了。

几个人都没魔君居然会亲自出手,等再回过神——凌厉的魔气化为利刃,已然逼近贺天心口。

 

见一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气都不敢出了,又想尖叫又几乎窒息。然而这些都没能阻止利刃埋入贺天的胸膛。

血几乎是在魔气逸散开来的瞬间磅礴而出,贺天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只讥讽地弯了弯嘴角,反而拉住了魔君的手腕,又把那人拉进了些。

三个人均是一惊。

魔君最先会意过来,连声惊叫,愤怒而决绝地大喊着挣扎:“你疯了吗贺天,这个法子用完了,你也——”

见一从未见过这种术法,一开始被吸引过去的注意力直到魔君的话响起才回到了贺天身上。

那个人的表情仍旧倨傲而不可一世,就好像跌入死神怀里也是仰首从容的样子。他忍不住急得跺了跺脚,知道事情就要不好——

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偏偏要来救什么世?他一边在心里愤愤地骂自己,一边心急如焚地盘算着那个赌注的胜率。

 

莫关山就是这种紧要关头出现的。

说“出现”不尽契合,因为他完完全全是从跟高处被人扔到了战局中。

时时刻刻关注着战局的展正希最先发现了从更高处落下来的莫关山——一头红发被不知道谁剪了个齐根短——但仍然显眼,想也不想大喊道:“——莫关山??”

见一便眼瞅着贺天那个术法顿了下,原本横冲直撞、蛮力攻击魔君的无数血线均微微抖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大喊:“诶妈——,这不是那个红毛吗?”

血线再不迟疑了,几乎是立时改了方向,汇聚成了张柔软的网,接住了还在无限下坠的莫关山。

血网的主人人影一闪,就从心有余悸的魔王面前不见了踪影。

 

33.

这种见面场景难免有点尴尬。

被莫关山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贺天脸都黑了大半,突地再想起自己叮嘱过莫关山的话,忍不住更加气急。

莫关山也很慌。

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闭着眼就喊:“不关我的事!我本来在下面呆得好好的,是那帮无聊的劳什子鬼怪把我弄上来的。”

贺天就又忍不住心软了,一腔无名怒火也消去了大半,懒懒散散地应了个嗯。

他反应太过冷淡,莫关山却莫名听出了几分笑意,顿时后知后觉地觉摸着自己毫无辩驳的必要嘛!

 

“我娘的事情——”他努力挤出几个字,逼自己开口跟垂着眼的神仙搭话,“谢……谢谢你。”

这三个字被他吐得无比艰难,贺天却嗤嗤地笑起来,像是莫关山说了句平时两个人之间常开的玩笑。莫关山这才抬了头看见了那个人,却实在笑不出来,贺天不接话,他就走过去皱着眉头,单手扶住那人肩,慌慌张张地用另一只手捂住那人狰狞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贺天似乎缓过来了,自己开了口,接腔道:“嘴上道句谢就完了么?我整日去山下探望岳母大人,可是要计息的。”

莫关山原本难过得发堵,贺天一说话,却还是忍不住回敬道:“呸,你要点脸,谁是你岳母了——再说了,……你都说了岳母,又哪里有向我讨息的道理,我娘没追你债就算好的了。”

这句话实在有很多意思。

好在贺天的人情世故一向通透,这次他顿也不顿地爽快接道:“那就说定了,我给你娘还债。”

他这句话说得随意,莫关山心头却一阵心头狂跳,忍不住脱口而出:“……还一辈子。”

“嗯。一辈子。”贺天接得比他说得自然许多,仿佛就等着对他说这句了。

莫关山得到了这么一句却反而脸红起来,松开了还按在那人肩头的手,想拉开点距离平复下胡乱的心跳。

“从此就你和我,田云野鹤再无其他,如何?”贺天却不放过他,立刻乘胜追击,低下头来吻他。莫关山以为自己没有难过,但是嘴里的血腥味让他根本很难做到平静地承认这一点,他忍不住热泪盈眶,想骂句恶心——又忍不住狠狠命令自己闭住嘴,逼迫自己嗓子眼里那声随后的“好”不泄露半分。

他有时恨极自己的别扭。因为他实实在在不知道应该如何以自己的方式,去适当地表达那份使他心底隐隐作痛的炙热情愫。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这个毛病似乎就是被这个此时正在强吻着他的男人给惯出来的。

两个人相处,贺天从来都是主动的那一方,甚至有些太过主动了。

他早已习惯去抗拒爱人的“强夺豪取”。

贺天终于撑不住地往下滑,几乎是软倒在莫关山怀里,两个人相连的唇瓣被迫因此分开,但身体很快因此又挨在了一起。莫关山赶紧双臂环住这个人,用力把他支起来。贺天就着这个姿势,半站不站地仰头去看他。

那双动人无比的黑眸此刻因为乏力而失了焦距,却仍旧带着自信满满的笑意,莫关山原来是讨厌极他这种无缘由的自信的,此刻却莫名觉得怦然心动,忍不住低下头来吻他半阖的眼皮,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吻就渐渐移到了男人的唇角。随即很快地双唇紧贴。

贺天没有站直的力气,舌头却像讨了好般,自发地往莫关山口腔里顶。莫关山心头狂跳,喉头发紧,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奈何被那人强迫着唇舌纠缠,一个字也吐露不得。终于只能化作无声的叹息,在心头作罢,干脆迎合了这个人渐失温度的吻。

莫关山清楚贺天明白自己这就是答应了。

其实他本来也就不会拒绝这个人的。

 

他的心里原本有一堵太高、太高的墙,这堵墙坚硬得令所有人都束手无措,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自暴自弃。然而这个人却没有放弃,无数个四季轮回间,是这个人手把手教他铸就了一柄锤子。锤子不大,也不重,只是被他握在掌心,就足以给他足够的勇气去一点点凿开那堵虽然高但是不那么厚的墙。期间那个人就站在墙的那侧,贴着那堵墙一次次坚定地告诉他,“你慢慢来,我不急,我可以等。”

现在莫关山终于破墙而出,紧紧抱住了这个等了他太久、太久的人。

——并且永远不会放开。

好在也没有什么再能让他放开了,生不能,死亦不能。

过去的自己没能抓住他——他终于释怀了——是了,就是他的错。是他不应该一意孤行。

没关系。好在他还有一次机会去补救。

这么想着,莫关山明知此刻应该狠狠推开贺天,让他冷静下来,跟他说明局势。但事实是自己只任性地——闭了嘴,悄悄地伸出手去回抱住这个人。

谁管他什么仙魔神鬼——

他只知道一开始是这个人对他伸出了手。

——只有这个人是他的神明。

——只有他。

他用力把面颊埋入贺天颈间,就好像也伸手回应了那个人掌心的热度;就好像那丝悸动太快太深刻,把自己狠厉精准地劈砍镶嵌进他心坎里;就好像仅是这样的依偎,就足够让有情人将余下的生命皆燃烧殆尽。

天上传来劈天轰地的巨响,莫关山却只能感觉到鼻尖下贺天锁骨上窝窝底、透过一层皮肤,传来的脉搏的搏动。

像世间最耐心也最令他安心的节奏。

 

管什么天崩地裂,只要这片刻一瞬就很好了。

不如同归尘土。

他便抱着那个人沉沉跌落下去。

一直跌下去。

跌进花天酒地的蜜里。

 

34.

他以为到此为止了——未料到竟有人接住了他们。

见一黑了张脸破口大骂。

“你们就不能让你们的‘天仙妈妈’少花点心思吗——”

贺天已经彻底昏过去了,像那个午后那样,脑袋难得顺从地倚在莫关山肩头。

莫关山被见一撞见这么一幕,尴尬地只想把贺天从自己怀抱里挪个个。好在见一嗤了一声就装作没看见了,只顾着往下骂:“好不容易搞定一个,又得来给你两擦屁股。我回去得找贺呈要翻倍的好处!”

红头发的青年这才记起来——自己是被人丢下来的,而且好巧不巧,把他丢下来的那个人,似乎还与他怀里这个无耻之徒有几分相似。

很好,非常好。

看来无赖这一点是他们家亲传。

见一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可没闲着。他一边托着那朵轻飘飘的云彩稳稳停住,一边结印似乎在维持上面的战局。

他这个身形,还没莫关山的胸膛高,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莫关山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见一却似乎瞥见了莫关山的小动作,立刻别过脸凶巴巴地喊:“你可别嚣张!就属你两多事,哎哟。啊——我想好了,等贺天醒过来,我要告诉他就是贺呈坑的他媳妇,让他两尽管闹去,我再多管闲事我就活该一辈子留不住展希希,呸,一家子烂人。”见一脸都气黑了,莫关山只能一头雾水地听他大吐苦水,边磕磕巴巴地辩解:“谁……谁是这傻逼媳妇——”

月牙色头发的小神仙视线转了转,跺了跺脚就往天上蹿,嘴里只留下句让莫关山气得咬牙的:“谁应话就是谁咯。”

 

35.

后续的事情莫关山是从贺呈嘴里知晓的。

大概是见一最后还是受了重伤,所以贺呈就专门下了一趟凡把事情跟他们交代了个清楚。

莫关山对仙魔鬼佛都没什么概念,对于贺呈是佛这件事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哼”了声,总而言之,贺呈把他从天上踹下来的仇他是报不了了呗。

事情原委也无非就是佛神们觉得天上的神仙需要洗牌了,又苦于没有好借口,正一筹莫展呢,魔界就出来搞事情——贺呈他们就顺水推舟,勾搭上了见一这个神仙里的“内奸”把天庭真的重新洗了个牌。

——最后还是印证了那句谶语:新成神的神,最终会毁灭天庭。

天庭乱了,见一连天劫都免了,直升了仙位——尽管当事人不情不愿。

但展正希在一旁劝他,又跟他提起蛇立还脱逃在外,见一就咬牙切齿的接受了仙身——一副不把蛇立打脱层皮就不罢休的架势。

 

贺呈走的时候,特意来关照了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夫”。

说实话,他原本压根没想到会把自己这个弟弟卷进来,奈何他弟夫魅力太大,最后兜兜转转,他还赔了个弟弟进去。

他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也什么也没说。

也不过是贺天自己的事情罢了。

他出门的时候,却正好与这个对他脸色不佳的红头发小道士打了个照面。

贺呈就想起来他在天上情急之下把人直接丢了下去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觉得贺天陷进去也不是毫无道理——是个很可爱的男孩,他忍不住开口想逗逗莫关山,便道:“别这么丧气,你也欠了我你还不了的东西。”

莫关山一愣,终于正眼去看他。

贺呈眉宇很刚硬,但是神色却很内敛地透出笑意。

莫关山就没有缘由的红了脸,一副想辩解的不甘模样,然而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局促地撇过了头。

他们只在门口耗了不过片刻,门里的贺天似乎就耐不住了,在屋内的床上毫不安分地调笑道:“小莫仔你在门口生根了么?”

莫关山脸色立刻就变了,边骂边推门进去,再没看贺呈一眼。

 

贺呈憋着笑走远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谁、又在笑什么,他只越发觉得今日太阳实在是很好的。

再没有更好的了。

 

---END---

 

 

 

 

 

 

 

 

【番外·半个贺天视角和炸贱助攻】

 

这……完全错了。

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依稀记起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很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他还只是个顽皮的仙童,家里养了一只小神犬,他便整日与那只小神犬玩耍闹事,之后得寸进尺,还缠得哥哥与他一起带着小神犬去银河边玩,结果哪料得到神犬尚幼不辨危险,一时不慎便跃入了银河,他对银河也知之甚少,只是救爱犬心切,便也直接跃入了银河内。

他不知银河内水势湍急且吞噬灵力,只一夕之间,他便无力游上岸了,倘若不是哥哥……别说那条狗,他只怕也早就没命了。

也是那时他便深深明白,这世上最靠得住还是自己的力量,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够保护得了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他只是料不到原来自己还是差得太远太远。

他可以一腔孤勇对上天庭、对上天庭众仙、对上所谓的“命运”。

然则这份孤勇对于天庭、贺家、命运而言,原来与蝼蚁无异。

就好像现在,他们什么也不必再做,而自己却也无法可做了。

——因为那个人早已死透了。

他这才惊觉人间的年岁到底是多么残酷而无情的东西。生荣死哀,不过瞬尔,而它连这瞬尔罅隙的光阴都不愿意施舍,无情又冷漠,实在令贺天绝望。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错了。

没有自己的仙格便没有了罢,“假若你再也做不成神仙”这样的假设实在比“假若你再也见不到莫关山”来得温柔可爱得多,他甚至不敢再多想那个假设一遍。

然而如今这个假设只怕是已成了真。

他心里便像是破了一个洞,更糟糕的是他从前不觉得,后来遇见了莫关山才惊觉心里从前只是充了气,现在又雪上加霜破了个洞,吝啬得连虚假的气流都不愿给予。他觉得空虚。

他好像终于明白见一执着的事情了,虽然迟了很久很久,但好在还算是明白过。

只可惜,已经是“过”了。

 

也许他自己真正明白这种难以说明的绝望和执着了之后,对见一的态度也不同了许多。

所以听到见一悖逆条规私剔仙骨的意图后竟也没太过惊讶。

展正希那个时候是仙山上最有希望的弟子了,而他一心修仙所希望的只是推翻那个腐朽的王朝。

见一很小的时候跟那个凡人孩子交情甚深,可惜他的父亲是天神,母亲再怎么贵为公主,也违背了天条。见一后来消失,朝廷因为自己悖逆了天神而根本没敢作为,展正希就是那个时候以为见一已经死了,誓要让满朝蛀虫付出代价。

然而要成仙就必须要历天劫,天劫却并不一定谁都能撑得过去。

见一明明是个看起来温软而无害的散仙,天帝自己都没料到这个小皇孙会无比决绝地剔骨,让仙位给展正希。

私心里其实是羡慕的——能够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住想要守护的人,贺天甚至想不出比这更让人满足的事来。

 

“你意已决?”贺天急急忙忙赶过来,他受身份限制,现下能在仙境边界勉强露个面已实属不易。

“我意已决。”见一眯着眼睛笑得一排风轻云淡,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若是一去不返……”*贺天见他这么说心里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已经放弃了再阻拦。

“那便一去不返。”*见一唇边却笑意不减,只是叹问般宽慰贺天道:“怎么?你做得,我便做不得了么?”

贺天摇了摇头,却终于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似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摇头,也似是摇头的理由实在太多,他挑不出最有力的哪条来说服见一——他太了解见一了,这个人如今若是决定破釜沉舟,就一定不会留下一碗一勺。

“安心啦。”见一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似乎是极开怀的模样,眨了眨眼调皮道:“为天下苍生。”

“……不过天下苍生。”贺天倚着南境边上的祥云嗤笑道,他们自知其中缘由,所谓天下苍生,也不过一人而已。

——接着便是纵身一跃。

见一似乎是极快乐的,贺天甚至隐约听见了他的笑声还在凌霄间绕云三日,久久不散。

 

没有了见一作为引神君降下的灾劫,展正希果然不负众望地顺利得道升仙。

展正希顺利得道升仙了才发现神仙是不能随意更改“人”的命运的,只得作罢。皇运被逆改,天下果然又是百年太平盛世。

贺天就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展正希。

 

展正希来的那日仙山上的乌云遮天蔽日,大雨将落未落。贺天就着竹席假寐,然而怎奈这一片清净总有好事之人来打破,第一次是那个人,第二次是见一,如今又来了一个展正希。贺天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看着闯进他楼里的青年手中一柄宝剑仙气暴涨,几乎要掀了他小小的一方竹楼。

展正希却没有那份温吞的闲情,开口直道:“打扰这位朋友了,只是在下实在有事相问。”

贺天终于抬起眼来正眼看他,这个人实在是很无趣的,他至今也搞不懂见一为什么对他凡心大动。他与见一朋友一场,也不好把展正希赶出去,但是让他对着那人多客套几分他却也觉得乏味,便只应道:“问。”

展正希似乎未料到他态度这般冷淡,当下也有几分踌躇,然而只一瞬似乎却又坚定了决心开口道:“敢问这位朋友,当初您与见……上仙是否相识?”

贺天觉得他问的这句话委实是句废话,然而几百年也这么无趣过来了,他便难得好脾气地应道:“嗯。”

展正希的神色却立时为他这短短一个音节变了彻底,倘若说当初闯进竹楼时这个青年神仙还有几分决绝孤勇之色,如今便只剩下了一脸的希冀,双眸一瞬明亮得如同阳辉,一时间竟激动得一个字也道不出口了。

他却不知贺天心里隐秘一处也蓦地跳了一下,只因……这副神色实在与那日他在那人身上见到的无异。

然而安稳的年华岁月都渐渐流走,他却仍旧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露出那副表情。

 

他做神仙做得太久太久,久到已经忘记了如今自己为何要堕仙,——为何成魔。

为何成魔?

那是另一个故事。

一个在展正希开口之前,他无法回忆完的故事;一个在展正希开口之后,他无需回忆的故事。

 

因为展正希已经开口了,他急切地问道:“请问朋友知晓见一如今身在何方、要往何处去吗?”

贺天突地觉得有点厌烦了,自己的心绪已经乱了,因为一些……无法追溯的陈年旧事。贺天张口便想送客,声音也冷厉了许多,冷笑道:“哦?我便是知道,这又与展仙君何干?”

展正希便被他说得急红了一张脸,杵在了原地,像是被戳到了脊梁骨,然而却还咬着牙不想示弱。贺天也没放在心上——他心上此刻可完完全全都是另一个傻小子,奈何半晌后他却突然听闻展正希抽气颤声道:“看来朋友确实与见仙君是旧识了,因为他曾对我道,有朝一日我若是与你对上,你定是不愿意松口的,倘若有事相求于你,就必须要用到一道杀手锏……”

青年说出这一番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贺天的心跳却陡然无端端加快了几分,眼皮也突突直跳好似因为展正希为出口的那句话而莫名兴奋,他正屏住了呼吸——

便听到展正希飘飘然接道:“仙历七百七十七年,莫家小子的第一次人道轮回。不日便要上山。”

竹楼内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尖啸的风声伴着凌冽的冷意硬生生捅进贺天心窝里。

这下说不出话来的人变成了他。

展正希也察觉出了贺天的神情变化,惨然一笑喃喃道:“……原来是同路中人。”

贺天脑子里全然是明明全然是嗡嗡声,这句话却又如惊雷炸响,与乌黑天穹划过的闪电辉映,主楼内更暗了,刚才那阵狂风早已把蜡烛吹熄。

一片黑暗里贺天倒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的嘴唇指尖仍然抖得厉害,他却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为何反常。

原来这位故人竟有如此重要了。

原来这位故人早已成为爱人了。

——只留他不自知而已。

然而纵然他此刻终于知晓,心里却也明镜般地清楚一切已太迟、太迟了。

——只好在如今也许是还有机会的。

贺天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是一片冷静的清明,他瞥了一眼还在黑暗中愣神的展正希。

他想展正希可能终于也懂了,懂得不早也不晚,正好是见一想让他懂的时机。

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只随手把那卷羊皮纸扔给了展正希。

 

见一是只狡猾的狐仙。

贺天很早便知晓,如今才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人的阴险机敏,也看到了见一难得的良苦用心。

若展正希始终不懂,若贺天不再在意那人,那一切便重头开始,前尘往事统统作罢。

他用他的命给他们所有人拼死带来了一个转机。

贺天难得有点感激见一,既然感激,便自然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展正希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卷开了那卷小小的羊皮纸。

那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贺天也知道那句话,因为他早已看过无数遍、嘲笑过那人无数遍了。

那句话是:仙历七百七十七年,展希希,仙山上见。

展正希似乎是哭了。

但是天实在太黑,贺天也实在心累,便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只声音稳稳问道:“你还要找他吗?他当初下凡历练,害得你家破人亡……你照顾他良多,他只是还债而已。”

展正希脸上还挂着未风干的泪痕,面上却带了笑意,他柔声道:“自然是要的。他在哪里,我便会去哪里,原本就是说好的事情哪里有毁约的道理。”他目光灼灼,几乎要在黑漆漆的夜里绽出光来,接着又不好意思道:“更何况……更何况,说好了要保护他一辈子的,天涯之南、海角之北,仙生漫漫,总会有办法护他周全的,朋友你说呢。”

贺天便又笑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两个愚痴之人。

人类孩童时的一句承诺,见一就傻傻跟这人走了;见一随随便便陪这人走了短短数十载不足,这人便将漫长余生交付了。

更狡猾一些的大抵还是见一,偏偏他还如此好运,着实让贺天都生出了一丝隐秘的嫉妒。

 

展正希摸了一把脸,打起精神来便要告辞,贺天点了点头便算是应了。

他对于无趣的事一向如此冷淡。

然而待那人行至门口贺天却突然心血来潮般想到了什么般出声叫住了他,展正希回过头看他,贺天却突然又不知这句问得是否妥当了,然而人都已经叫住了——他便只得低下头轻声问道:“我只是想问你,当初你来找我时知道我与见一果然是旧识,有他的线索时……为何要露出那副表情?”

展正希被他问得亦是一愣,半晌才转过头看向一丝星光也无的黑夜。

然后呢?然后展正希是如何答的呢——

竹楼外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展正希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间。

他叹答:“那大抵是因为,我……极中意他。”

 

“……”

贺天低下头注视掌心的那道疤痕。

仙身上种种伤口本来不过皮囊之相,皆可修维,那么当时的自己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固执地留下了这道伤疤呢?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明知道他乃神身不惧伤痛,又为何……为何要如此焦急地替他止血包扎呢?为何要明亮了双眼却又低下头敛去所有情绪?

实在是很奇妙的事情。

原来百年之前,我们便已相爱了。

只是你不言,我不知,兜兜转转,错过了整整一个轮回。

也好。

这一世,我先来抓你。

以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来与你相遇。

够不够让你满意?

 

*那两句经典台词出自《悟空传》!谢谢评论里酥饼小天使的告知!

*原先想写仙历的干支纪年法……,结果朋友都没看懂,干脆大白话写了【qwq… 觉得出戏的朋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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