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可洛克

铁血互攻人,第四爱狂热

|雷狮个人|弃冕为王*

啤酒与烧烤是不成文禁令。

尊荣富贵的女人们喝着上等佳酿,男人们同样推杯换盏,香槟被堆砌成塔山,金色的食盘盛着精烹细烤的难见食材,钻石镶嵌的刀叉上纹刻雷皇室一族的花纹,使用它们的人们笑容刻板又得体,没有哪个人做出任何出格举动。雷狮在这样的飨宴中感到死亡的气氛和生的乏味,感觉好似所有这些人并非来为自己庆生,而只是在雷王星三皇子的生日宴会上完成劫难般地修炼,这即是说,哪怕今日同样是这群人来参加的是雷狮的葬礼,大抵除了脸上模板一样的表情要换做另一套,除此外就不会有任何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同的地方。一个地方倘若连啤酒与烧烤都尝不到,确实已经算是生不如死,故而雷狮对以上设想的发生全无惊讶。

全无惊讶所以毫无惊喜,雷狮甚至能猜得出每一位前来贺寿的贵族所带的贺礼是什么,红玛瑙,绿翡翠,深海珠,黑钻石……无非冷冰冰的珠宝与珍奇,伴随无意义的长短贺词。雷狮已经在自己的前十四个生日里看了太多太多,因此对十五岁的生日并不期待。

耐心像倒置的沙漏上半部分的沙,正在从越来越粗的颈部漏下,现在它们越漏越快,雷狮知晓当自己耐心彻底耗尽会发生何事,他已为此做了最充足的打算。

只欠东风,只欠东风。

东风将至。

雷王星往日空旷今日拥挤的大殿上在奏乐声,晚宴已经到了舞会的环节,少年紫色的眼瞳里印出各式各样向他伸出的橄榄枝,一支舞就是一个契约,一个眼神就是一波暗涌,一句交谈就是一种证明,阴谋家携笔杆蠢蠢欲动,咔擦作响闪着光的摄像机孜孜不倦在室内制造无穷尽的光污染,政治家黑色的瞳孔在放大,鼻翼翕动呼呼作响,隆隆的声音从每一个蓄势待发的衣冠禽兽喉底发出,落到那些做了祭品的橄榄枝上,少女们无辜的、饱含期待的、狂热的视线将那些思绪编织起来,凑成完整的画面,巨大的网柔软铺开,却以不可抗的威严要讲雷狮捕捉。

雷狮却不抬头看那张网。

少年不回应那些无辜的、饱含期待的、狂热的视线,不理会那些咕噜作响的兽鸣,不去看他们呈上的珍奇宝藏。他在看金制酒杯里盛满的葡萄酒。红,深深的红色,最好的葡萄酒本来就是红色,没有一点杂质,比鲜血更紫一点,比紫更艳绝一些,皇室当中并非谁人都有资格尝一尝这样的佳酿。这样的佳酿要进到嘴里,要被品尝,要被人用三个以上的赞美的形容词称道,因为这是雷王星最好的葡萄酒,是求谋者心系的打赏之物。雷狮十一岁时第一次喝,舌苔被液体浸润,他听见来自这液体的讥讽,藏在虚有其表的赞美之下,遮在伪善的笑脸之后,掩在老国王威严的眼神之间。十一岁的雷狮没有将那杯被人敬过来的酒喝下去。不爱的东西,就是不爱。他冷笑着啐了一声,将那一口还在他口腔内作福作威的液体吐了个干净,吐在雷王星大殿的阶前。鲜红的液体星点洒在地上,涂分开两个立场。十一岁的雷狮为他的立场付出代价,雷王星很早就没人再能让雷狮付出所谓“代价”,但他的父亲可以——暂且可以。小小的男孩被关进禁闭室反省,腰杆挺直,绝无磕叩求饶之意,他的骄傲自有底气。十一岁时是给他偷送食物的堂弟卡米尔,十四岁的此刻是那阵东风。他总有自己的筹码,不打无准备之仗。

即将十五岁的雷狮在众目睽睽下倒转酒杯,里面原本盛着的暗红液体就流淌下来,流淌在那张要来捕捉他的大网上。那网始料未及,放任猎物在猎手们愣神的瞬间挣脱。

乐声渐渐远了,雷王星的走廊上撒着月光,月色把夜深海般吞噬的一切照亮,夜风是深海的里的涌流,吹着少年人的脸庞,拂过他黑色的短发,抚过他介于青涩成熟之间的五官。马上,马上少年就要十五岁,当他真正迈过十五岁,一切就会不再一样。从很小时开始,雷狮就有一个计划,不论关于这个计划的细节是如何变换的,目的都十分明确,他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因此他十一岁时与那个立场表明身份,十三岁时划清界限,十五岁时乘风而去。电光与火蛇绝不应该被困囿于小小一颗无聊星球,他所希冀的也与别人为他所规划的背道而驰。

而且这颗星球上,又有谁比雷狮更有资格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人人只做命运的傀儡,雷狮知晓那是常事。他的父亲是,他的兄弟是,那些贵族是,他不想是他们的一员,他也绝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因此,是他拒绝那顶王冠,而非王冠将他抛弃,关于这一点他总会证明给无聊世人。

少年沿着条路回到住处收拾东西,为东风的到来做最后的准备。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正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君王,这位君王此刻正要为自己加冕,方法是熔掉王冠,剪碎王袍,毁掉王座。他已经手握需要的一切:忠诚机敏的家人是军师,驶向未知的船锚已被拔起,他有更为明晰的计划,那里没有被框定的事物,只有未知。未知就很好,只有有未知才会有挑战,刺激来源于未知,“被框定”只是弱者们为苟延残喘选择的示弱方式,冒险者的头颅不会为王冠而低。

他在等,等一个人,等一阵东风。

东风已至。

“生日快乐。”黑头发的女孩站在开着的窗边同雷狮说话,唇角弧度不很深,但足够真诚且明晰。雷狮因此笑起来,他今天十五岁,有一整颗星球的人在为雷狮的诞生庆贺欢呼,他却只为寥寥数人的祝福由衷感到开心。有人在为他放这颗星球上最难得一见的烟花,有人在为他奏可谓仙乐的生日歌,有人为他呈上价值千金的生日贺礼,有人为他举办着一场盛世宴会……他未对这些人所作所为置下一词,只在这刻因对方这样四个字露出笑颜。

这世界上有人的姐姐是哲学家,有人的姐姐是教育家,有人的姐姐是慈善家……雷狮的姐姐不属于他们中任一类,雷王的血脉流淌在女孩的躯壳里,养出闪着光的星辰。她是实干家。对雷狮不温柔,不体贴,不顺从,不言爱;同样不虚伪,不做作,不忸捏,不伤害。雷狮十岁时碰见自家姐姐出门,不走门偏偏要翻墙。他姐姐从墙头利落翻身下来,一只手指伸出来抵住雷狮嘴唇,雷狮笑着看他姐姐,眉毛很有风度地一挑,眼神从墙那边撇了撇,女孩啧了下纠结不过五秒,最终拉着雷狮的手带他一起越过了雷王星那座围墙。黑乎乎的墙那侧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雷狮在墙外找到所有答案。

他第一次听耳边的风那样痛快呼啸而过,第一次在城墙外见到被宫内人说已经“死去”了的卡米尔,第一次喝到有浮沫的橙黄色啤酒,不很好喝但他记住了恣意与欢笑,记住了篝火和舞蹈,烧烤后散发着香料味道的烤串味道——这一晚雷狮所获得的快乐要远比他在皇宫内过的十年加总起来都更多。他仰躺在还残留着晨间温度的软软沙滩上,双眼所见是点缀闪烁星辰的漆黑夜空,在这样浩大的星空下,任何个人的存在与否都显得渺小,这即是说,哪怕那一天雷狮做了整个世界的王、整个宇宙的神,这片星空也依旧默默然存在,默默然注视,默默然延续。雷狮深呼吸,闻见火烧肉食的气息还很清晰,仿佛比他的存在更加清晰。

宛如此刻,他与他的姐姐相对而立,黑暗将他们包裹,室内也未点上灯火。雷狮几乎觉得他的姐姐也要融入进那月光,而他就做那黑夜。在月光身边,但永远不会是皎洁月光。就像月光也永远不会是黑夜。但它们确是同属于夜晚的造物。

“祝你心想事成!”他的胞姐露出笑容,冲他轻轻扬起酒杯。

雷狮十五岁,看见酒杯里盛满度数不很高的啤酒。细白的泡沫在往橙金色的液体里掉落,很快消失溶解,好似从未存在过,白色柔软的细沫像浪花翻涌后留下的气泡,细小但密密麻麻,是少年抽丝剥茧后遗留下的成长痕迹。撞上悬崖,击碎浪涌,向海风咆哮,吞噬掉海鸟,侵蚀掉陆地。风暴在海的最深处酝酿,浪头迎上去,一个又一个,一次又一次,穿透风暴,成为风暴,去往天际,迎来新生。

心想何事?

王冠滅为粉末,金色像丝线溶解于王水,王座被摧毁,所有曾禁锢他的都将被他踩在脚底,在电光火石中匍匐低首。

做雷王星的王又有什么意思,没有烤肉,没有啤酒,没有使人血脉偾张的任何一物,没有可使得心脏搏动哪怕一下的新鲜趣事,千万人往矣又与他雷狮有何干系,他的心早就不在区区一座围城内,不在小小一颗星球里,不在别人眼中那个自己上。雷狮把自己放逐进五年前那个夜晚,让那个少年在星空间流浪,那里没有王冠,没有晚宴,没有囚笼,没有边界。只有自由,纯粹的自由,风口浪尖的自由,默默无闻的自由,极恶的自由,极善的自由,杀伐成魔或者立地为佛,统统都是自由。自由将不再给他带来空虚,不再是没有目标的无意义之物。他的心多么坚韧,已经不再会轻易动摇。许多人,平庸之辈,他们花很长时间寻找方向,花更长时间发现那方向错误得多么离谱,于是不得不花余生修正错误,于是碌碌无为。而雷狮已经知晓自己出生就是为了那个目标,为了走上那条道路,他将成为最好的自己,他也确实是为走上那条路而生的枭雄。

而枭雄并非英雄,也对王冠毫无兴趣。

如何事成?

雷狮早前思索究竟何为他想要之物,这个问题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问得实在过于早。但是对于一个生在王室的孩子,他本早已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除非,除非离开这一切,远远地离开,绝不拖泥带水,快刀斩乱麻一样,杀死过去,背叛希冀,成为脱出雷王星的野兽,只做他自己。

像此刻,他在姐姐眼里找见的那个自己。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在误会着雷狮,这并非说明那些人不够深思熟虑或者不够成熟,事实是恰恰相反。他的父亲想让他做雷王星最好的王,他的哥哥因此嫉恨他,那些无关紧要的贵族因此巴结他,他的臣民因此对他予以厚望,他的弟弟虽然聪颖非常但还不是雷狮肚子里的蛔虫,然而他的姐姐,只有心思细腻的实干家,与他一样狡黠霸道的紫色眼睛与他对视,雷狮看见那个自己。

只是他自己,而非所有人以为的那个自己,也非所有人希冀他要去做的那个自己。

那个自己走近雷王星的皇女身旁,没多问一句废话,接过女孩手里的另一杯啤酒,他们默契地轻轻碰杯。

“Cheers.”雷狮笑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女孩再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她此番前来就只是为了给许久未见的弟弟贺寿,其他暗涌一概与这对姐弟无关。她潇洒离开,雷狮却很清楚自己还需最后一次踏入牢笼,但那是为将笼门彻底毁坏,而非被困囿其中。

他依旧走得不很急也不很慢,看月色一被象牙白的石柱分割成一格又一格,他人生的前十五年,就在这些格与格之间发生,但以后的所有将不再如此,所以这一遍他才要走得那样仔细,把所有这一切牢牢记住,以期不久后只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他相信那将于过往的十年完全不同。

他已站至殿前。有人看见了他,忙将他迎至王座处。

雷狮眼睛扫过人群,唇角不乖张挂着微笑,眼里却含着讥绡,这是雄狮最后的伪装。

少年精致锐利的面孔挂着这个笑意,不很真诚地单膝跪地,接受了父亲给予的贺礼与祝词,嘴唇开阖吐出漫不经心的话语:“谢父皇。”咬字像是讥讽毫无诚意。年迈的皇却未生气,他了解雷狮胜于了解他自己,因此知晓劝说与管教都苍白无力,能束缚住野心家的从来只有野心本身。

野心家举起那贺礼,宾客们屏住了呼吸。

雷狮却笑起来,真正放声大笑。

王冠被掷于地,圆环在地上做往复运动发出的好听声响,正伴随少年人指尖捏出的劈啪作响的雷暴之声,他的笑声还绕梁未绝,宾客与王却只能看见殿内还残留的电火花。还有在地上孤孤零零终于停住了的王冠。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厅一片骚乱。

东风刮过。

离王宫更远的地方普通民众们还未察觉今日之后王庭将会发生的巨变。他们口中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已经将王冠丢弃,拽着那个不被皇室承认的小皇子,按计划劫走了一艘宇宙海盗的飞艇飞出了雷王星。之后他们还会回来,那一次他们将会夺取宇宙海盗间最负盛名的羚角号,成立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雷狮海盗团。

他将走真正只属于自己的路,将名讳镌刻在各处,在离雷王星很远的地方看不一样的星辰夜空,看不同地方燃起篝火,星垂天际。看汹涌波涛的海浪与还鲜活着的珍奇异兽,甚至与它们亲自搏上一搏。

不止一次,雷狮只想要撕碎猎物。喝最烈的酒,爱最不该爱的人,踩碎所谓的文明于脚下,只做他自己;不必流虚伪的眼泪,听虚伪的奉承,被馥丽衣冠桎梏于方寸之地。这对于别人而言也许简单,对雷狮却有千分难。他不仅须得做到最好,且要做得更好;不仅要让那些无聊的官臣们哑口无言,更要让自己感到满意……

那时雷狮也会想其他姐姐曾说的:“心想事成。”

这是因为说这话的女孩看着雷狮长大,已知晓手握雷霆的弟弟小小身躯内流淌着这颗星球上最纯正的雷王血脉,星辰将为他铺路,黑夜都将臣服他脚下——他是野心家。野心家不满足于一个家、一个团队、一个国家,他想要的,远比这些多太多太多。共进退的同伴,同饮血的家人,可携手的友人,与这些相辅相成是他双眼所见的所有。并非所有人都认可,所有人都理解,但这对雷狮而言,原本就无关紧要。他只要:心想事成。没人能禁锢他所想,就是真正的事成。

自由无疆界,心亦然。

雷狮要去亲自看看,看看海洋是否足够大,是否能盛下他吞象的野心;看看天空是否足够深远,是否能抵挡他摘星的欲望;看看宇宙是否足够无穷,是否能扼杀他征服一切的天性……

以及不论最后紫瞳的是怎样风景,他都绝无可能再回头。

曾被金冠环箍住的头颅昂起,系在黑发间的,是布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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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给官群4群的雷狮生贺文。很少写雷狮向的文章,原因非常简单是觉得自己写不出超脱文字的自由,无穷大的自由。但落下笔来,总要试一试,毕竟我超爱他呀!生日快乐!

*弃冕为王:源于17年我写的雷狮中心向文:“若为自由故”,他是属于自己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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