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可洛克

#大概是一个小透明怼知乎大V答主的故事

#废话大王激情一万五【。HE！谢谢阅读！因为敏感词拆成两部分了。

 

1.

紫堂幻是在周日晚上十点临睡前看到那个问题的。

 

紫堂幻跟所有普通当代大学生一样，困囿于早课晚课、考试实习之间，但又跟所有人都有那么点不同。

他总是胆小畏怯，责任心又过于强——这么说，倘若身处集体中，永远不会主动担任什么“出头鸟”；可真当有什么责任落到他肩头时，又战战兢兢、殚心竭虑，生怕哪处有什么纰漏。这导致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里，都只能用“中规中矩”这个词来形容。

那一晚他看到那个问题——那个问题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人到底应不应该自私一点？”，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只在知乎上有人愿意写出个小论文来讨论。这原本也并未让他燃起多大兴趣，点进那个高票赞同的答案，纯粹只是因为手滑。

然后他瞥到了那个高票的答案——

少年意图退出页面的手不自觉地停住——却不是因为赞同，而是发自心底的愤慨。

 

今后无数次的，他回忆起那个夜晚、那个问题，都会在心里问自己一遍，问——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次呢？为什么偏偏是那个问题呢？

但没有答案，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在他找到合理的解释前，他就会被人打断所有思绪，引开所有注意力。

因为对方是在任何地方都有野心、有实力掌握控制权的强盗，因为对方是雷狮。

 

2.

“人的利他行为，说到底还是一种受本能支配的利己行为，何必惺惺作态。”

“人为什么不自私点？”

“自私点儿又怎么了？谁敢说自己不自私。遵从本能顺从欲望，人不过是会说话的野兽。”

“评论里还有人同我讲人伦常情——不觉可笑吗？

进犯行为诸位多少都听说过吧？每个动物都是赌徒，为了获得最大的好处，他们倾向于坐等良机而不是穷凶极恶。同种群的两个动物为了争夺食物、领地、配偶等资源势必要进行一场搏斗。常识都认为这场搏斗越激烈越好，因为狭路相逢勇者胜，战胜者才会赢得资源让自己的基因存活下去。

——但这不很愚蠢吗？可别说是我损你，《自私的基因》有观点言明，破釜沉舟的好斗精神不会带来好处，还会造成损失，而且不仅是时间和精力的损失，因为其他的竞争对手也会抢夺胜利成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穷凶极恶并不可取。所以只有暂时克制自己，坐等良机到来，等到对手虚弱的时候再趁机行事，自己方能安全生存，这才是明智之举啊。看吧，常识往往会使人误入歧途啊。”

“......”

 

这位答主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一通，紫堂幻看得几乎要比答的人更加认真，从模型到理论，从数据到示例。

一字一句看得紫堂幻无名火起，让他获得些许慰藉的是评论里还算毁誉参半——至少还有一半说到了紫堂幻心坎里去的反对观点。但那些还远远不足以平息紫堂幻心里滔天翻涌的思绪——冲动作祟，他当即在这款下载5年的app上，写下了首个答案。

“实名反对赞数第一的大V@ 目标是星辰大海 的回答。”这句话代表了他的中心立场，给沉默者予勇气鼓励，让他得以继续写下去，手指“哒哒哒”在触屏的智能手机上舞得飞快。

“首先，目的论。用基因来解释目的论确实很厉害，角度很新颖，其中部分言论是正确的，比如，您提到的:这些无实际意义的现象出现仅只是因为他们满足微分方程一系列的解。但是个人认为，这样的事情不可一概而论。我个人的话，大部分的利他行为都并非出自利己立场——我朋友说他也是这样的，所以我鼓起勇气与您对话。”

“以及您所提到的‘在常识上都认为，在囚徒困境博弈里，不论采取什么样的对策，背叛策略总是最为划算的’。但相信您也一定知道更加复杂的重复性博弈论，用数学加计算机的方式得出结论，只有在一次性的简单博弈中，背叛才是理性的策略，而在重复性博弈里，善良策略总是奏效的，能够带来更大的收益。因此，即使我们都是由自私的基因掌舵，好人终将有好报。”

“所以我认为自私不是目的，也不是某种理直气壮减小社会总收益的借口，对不起，恕我不能接受这样无错论，像是诡辩。”

“您举出例子，想表明所言所欲皆有您的依凭，可我却绝不认为《自私的基因》里，道金斯老师所言，意有所指你所衍生的一切。基因本身无意，好赖都看作为容器的、自称‘智慧生物’的我们，在我们自我衍生之前，他们并无意义，也无优劣好坏、对错是非。”

他答到这里，心里却忍不住忐忑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些无用功做得苍白可笑，与那个人咄咄逼人的气势比，像个看起来以卵击石不知好歹的软蛋。叹息一声意图全部删掉作罢了，ctrl＋a也不过是一个手势。可他再瞟一眼那个问题，那个恼人的高赞答案在这短短几分钟内赞数几乎又要翻倍。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紫堂幻还算不得是只兔子，“可笑”、“愚蠢”这样的字眼被对方用以评价那些无私的人——青年实在无法接受。

“我说了这么多，又觉得您不接受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说这些建立于我的三观之上，还是打扰您了。”

于是他最后补上了这样一句示明自己无意掐架的态度，还是按下了“发送”。

紫堂幻就是这么出名的。

第二天看到自己暴涨的粉丝数和99+的通知数，他被吓得差点儿没决定匿名或者干脆删了评论。

 

3.

但他还是没能删掉那个惹事的答案。

“目标是星辰大海”——那个知乎大V，居然就直接私信了他。

“你可真有意思，这么较真干嘛？”

紫堂幻不知如何作答，也不善与人交际，想自己总说多错多，干脆没有回复对方。

那人却还不依不饶，“喂，本大爷好无聊，你既然都实名反对我的发言了，不打算听听我的辩词吗？”

紫堂幻仍不知应作何回复。

他想自己应该听听那人要说什么的，因为诚如对方所说，话题确是他先挑起的——可他又该怎么说呢？

那个人有多强势，他就有多软弱。此刻甚至只敢当只鸵鸟，全然当做一切没发生。

可惜他再怎么掩耳盗铃，“铃”被“盗”了，也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了。

 

雷狮没有等到紫堂幻及时的回复却也一点不心急，似是猜到了对方不会及时回复他，只点进紫堂幻的个人主页看了又看——他本意也只是随手翻翻，未料到竟能收获颇丰。

 

4.

紫堂幻的回复在深夜十点准时送到雷狮手里。

上面也只有短短四个字：“愿闻其详。”

 

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嘲讽对方的妥协，也为自己精准地预判而得意。

雷狮没见过这样的傻子。

他故意缠着紫堂幻聊到了夜里三四点——国内的三四点，好几次他们的谈话陷入僵局，可想而知紫堂幻本来就不善于与雷狮这样的角色社交，但每当雷狮不动声色地展开一个新的话题，紫堂幻都会硬着头皮同他尬聊几句。雷狮在心里想象对面那个人困顿非常，却又因不善言辞而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说出“晚安”这两个字的狭促样子，就莫名觉得有趣非常。

他什么也没有跟对方透露半点关于自己的消息，但只是几个话题他就开始与对方随意调笑，从近日天气到口味偏好、从兴趣爱好到理想抱负，他想要挖掘出什么来时，总不会空手而归。

这些更坚定了他心里那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但这个猜测对雷狮来说，实在无关紧要。

因为他此刻所作所为，纯粹只是无聊作祟，这样聊了几日后，他手头上事情多了起来，自然而然也就把这位“朋友”忘到了脑后。

 

他们再有交集，是很久后的事情。

 

5.

紫堂幻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一开始他只是为对方莫名的“自来熟”而头疼。

雷狮说的天南地北，明明也都只是些常规的话题，他却支支吾吾回复多出七八个字都艰难得过分，活像是两个语言体系的人硬要合演一出话剧，就顺着一些套路，不尴不尬的继续。

紫堂幻心里那些无骨的爬虫斑驳，啃噬他自尊。他每说一个字都附着无措其上，却又不知如何结束对话为佳。

聊得多了，他便也多少清楚了对方是个怎样机敏的狠角色。

他只是想不通明明以对方的敏锐程度，想必早已明白他们之间不温不火的对话只是尴尬气氛的粉饰，但为什么每日十点整，他仍能收到对方对方的那句“喂，你干嘛呢？”

这样的无营养的对话持续了有一个星期——最后一次他们交谈时，对面似乎有事在忙，回得很慢很慢。紫堂幻很困了，但仍强撑着睡意摁开响起了回复提示音的手机，待看清了那人的那句话，又生生被惊醒：“话说你名字里那个‘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紫堂幻有一瞬间不知道他是在问什么。

他从来没跟对方透过自己的真名叫什么，那么对方最有可能在说的，就是他的知乎名讳，可他的知乎名称也平平无奇，隐去了那个风光无限却与他无关的姓氏，只有一个简单的单字“幻”带上他的生日“0214”，而且这个日子还是现在国内年轻人都兴过的情人节，看不出有什么与他个人私生活再有关联的地方。

他倒更宁愿这个人与他扯些别的了，可对方此刻不催促他，也没再引开到别的话题上去，让紫堂幻清清楚楚明白自己无路可退。

这个人问话的方式就是这样子的，霸道自信，哪怕隔着屏幕、也能顺着网线这样逼问他——又或许可能是因为对方早已察觉到他多么好欺负。

紫堂幻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是该为这人对他的欺压而恼火，还是该为难得有人对他的了解而雀跃——毕竟他混在芸芸众生里，大多数时间总那么不起眼。

——又或许都有那么一点，半是自嘲半是欢欣。

紫堂幻这么想了又觉得不可思议，以往他总禁不住觉得对面是陌生人的话，怎样欺辱弱小如他都无关紧要，可以理解；可仅是刚那一个瞬间，他确认自己有冒出对那人的不满的念头来——因为他着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不仅如此，如果并非他想象力匮乏也不至于用这个他并没抱有太多好感的字再做昵称。只是没有办法而已，因为他总是这样，被自己的无能而逼入绝境而已。

就像此刻，不想回答归不想，他还是一字一句认真回复对方：“因为名字里又‘幻’而已。”

这句答完了，他在午夜三点的黑暗里翻了个身，突地感觉心里那种感觉确确实实地仍未消去，宛如他们初遇那日，一种难言的冲动鼓噪他双手，让他不受控制地、第一次主动问起了对方，“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叫做‘目标是星辰大海’？”

他的发送按得又大力又急促，显然是怕极了自己再后悔。

——事实也不出他自己所料，只刚是按下那个键，他就立刻后悔，痛恨自己问得直白莽撞、粗鲁无礼。

 

6.

对方却回得很快，好似这套说辞是写好了的剧本的台词话本。

“就是那么个字面上的意思啊——你也太傻了吧？只不过当初吧，我写的时候——也不够聪明就是了，后来才发现真是操蛋啊，哪里有什么星辰大海？不过是荒野沙漠，可也懒得改了，就当智商税了呗，总得承认自己还是吃过亏的嘛。”

紫堂幻被哽住了，发现自己果然又是挖了坑给自己跳，“要相信有海，相信星野四合间有静谧夜声，相信走过荒漠总能看到春田。”男孩儿细声细语，立场并不坚定，但他还是把这句话打在了对话框里，按下了发送。

雷狮没再回他了。

明明过来先与紫堂幻搭话的人的人是他，但当那人不再回复紫堂幻了，焦急非常的人反而是紫堂幻了。他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又想对方可真是一个自信满满的人，就连“吃过亏”这种事也需要以这种方式来警醒自己，与他全然不同。

这句话是他这一晚上对那人说过最长的话了，他生怕时有哪里冒犯了对方，眼巴巴地等了会儿，可这回那人回得实在太慢太慢了，迷迷糊糊间他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两眼一闭，彻底昏睡了过去，最近几天熬夜跟这人聊天，以至于紫堂幻精神状态实在不佳。

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紫堂幻才看到那句在他不省人事后，又整整过了两个小时对方才传回的讯息。

“你可真是有意思，小鬼。不过本大爷可不要什么春田、春天的，我就要一艘船。”

 

——你就要一艘船。

真的吗？只要一艘船就好了么？有海有船，就比什么都好了么？

紫堂幻心里无端端羡慕起对方的这种洒脱起来，仿佛总能胜券在握，不怕任何冤家路窄、不惧任何艰难险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觉自己想必永永远远都无法成为这样的人吧？缺乏勇气、没有实力、贪心有余，才是他吧。

 

雷狮说他们也算是“朋友”了，紫堂幻仍旧茫然无措，一如既往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没有太多朋友，自然也不会知道雷狮随口的一句“朋友”，只是无聊时有心调笑他所做的消遣之举。

 

紫堂幻不知晓这些，也并未太在意，无比郑重地回了那人一个“好”。

 

他的这个“好”字落下，休止符也画上，一切告一段落。

 

7.

紫堂幻还是那个紫堂幻，他吃饭上课泡图书馆。

只是夜跑时偶尔会在十点的深夜电台准时响起时，想起曾经有那么个跟他萍水相逢一场，又无声无息不见了的“朋友”。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并没有想跟那人做“朋友”。

——这么说也不对。

 

难以启齿的隐秘心事只属于少年自己，就好像那些失眠的夜晚，他一次又一次地戳进对方知乎主页，顺着他回答过的问题

、收藏了的回答、感兴趣领域的经典文章，一篇篇这样看下去。

 

上一次他这样反常还是为了初中三年那个总喜欢穿碎花洋裙的洁白女孩儿，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辗转反侧回味晨间某时刻两人不经意的交集，一遍又一遍翻看对方空间里的历历心事，清楚记得对方最好最坏的科目各是什么，了解她最喜欢什么牌子的汽水，口味偏甜或偏咸......

但他又很清楚这其中区别何在。

那个时候最起码对象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可是现在这位神秘主义患者别说露脸了，就连名字他都未曾可知。

最不靠谱的三样：网恋、异地、同性。

他还全都沾上——紫堂幻深想一下就觉得自己呼吸都多余。

可他又放不开，不论怎样劝说自己放弃、劝说自己删号忘记这出荒诞戏码，只要瞥到一眼那些只独独属于他们彼此的对话，他就又忍不住的心软，更别说狠下心来把它们全部删掉。

 

他已经作出决定要全部妥善保管起来，永远尘封这段往事，那个人却忽地又冒了出来。

 

8.

雷狮再闲下来已经是冬末时节。

他没有回国过年，就在国外把年末堆积下来账都耐心一一又核对了遍——年末说忙是很忙，可总也不过就那一阵，忙过了就只剩下闲。别人忙只是为了收获片刻难得的清闲与别人共度，雷狮反倒不那么看中了，他要是想，总有机会给自己放个假的，只是他虽然能，却某种意义上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假，这反而使得他年末的效率高上许多。他那个心术不正的文秘总说这就叫做“上善若水”，雷狮嘴上不反驳只冷笑，心底里当帕洛斯放屁，要用“无欲则刚”来说，才更符合他心意。

等闲到他无意间打开了许久未更新过的那款软件，才意识到已经又是新的一年了。

他是知乎大V，平时营销号骚扰、无聊的人没话找话的情况也不在少数，长久一段时间堆积消息后，他一时间难以抉择要先打开哪个对话框更为合适——一些人在他看来压根没有必要理会，而另一些人，在这个日子里他又不想理会。一时间只百般无聊地随意用手指滑动那些未读消息的联系人框，他们堆积在一起，雷狮看着又觉得莫名烦躁，好似已有千百张嘴在他耳旁聒噪不休......

这些声音的大呼小叫下一秒便又被提示音所打断，集体陷入短暂的静默，雷狮这才得救似地翻了个白眼去打开手机看那条新消息。

然后很快就又是“叮咚”一声——

——这个人人都在国内欢闹新春佳节的档口，居然还有新消息涌进来，还是两条？

他重新打开那款被他愤懑中随手关进了后台运行的软件，才看清其中一条只是系统的消息。

知乎盐Club的消息来的不早不迟，正挤占在一个不起眼的id上面——除了新年祝福，还附带一条通知——也是一则邀请。

 

雷狮点开它的时候，并不知晓有人同他一样，有家不回；也远未想过事情今后又能发展至多么复杂。

 

他只如那条不起眼的id所衷心祝愿的那样，“新年快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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