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可洛克

铁血互攻人,第四爱狂热

|紫堂幻中心|人生一冠

紫堂幻的人生在十二岁迎来分水岭。

十二岁之前,他享受着最好的一切。紫堂幻的父亲也曾抱过他在臂弯,在他耳边喃喃说他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像他的父兄姐妹们一样厉害。紫堂幻也这么以为,他咯咯笑着点头,期待着家族继新仪式到来的那天。这说明他曾对自己会有一个辉煌的未来这件事深信不疑,这个未来里他会有与他共同进步的亲友,有鲜花与赞美,有成就与掌声,总之充满欢乐与光明。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被牺牲,没有唾弃与不公正。

十二岁到来,最好的梦境即刻幻灭。除了血亲的兄弟,再没有人对紫堂幻露出笑容,道一句安慰。所有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人均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怒,另一部分等着看他笑话的人则感到满足。紫堂幻无法对这些作出回应,他在紫堂真的怀里落泪,哽咽声消失在幻兽星的夜色里,紫堂真安慰他,给他讲一个又一个的睡前故事。紫堂幻以前听过每个故事千百遍,十二岁时再听只觉得烦躁。他推开紫堂真哭闹:“为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要听!”紫堂真被他推开了也不难过,只叹口气去捡掉在地上的故事书。他掸了掸上面的灰,同紫堂幻道:“你当然还是小孩子,以前你是个小小孩子的时候,最爱听故事……”“那为什么他们都只喜欢以前那个我?都讨厌现在这个我?”紫堂幻哭着抢过话头,想起父亲大人对他的新代称:废物。紫堂真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捏着那本书蹲跪下来抱紧紫堂幻在怀里,浅抽着气摇头。紫堂幻在这个颤抖的怀抱中流泪,想起那个幼时听过百遍的故事:幻兽星最强驭兽师和他的兽的冒险故事。注定不会属于紫堂幻的故事。

五年后他踏步在凹凸星球的土地上,怀念那个夜晚。怀念紫堂真说的:“不会的,你可是我紫堂真的弟弟,不要哭。”紫堂真手指那样温暖擦拭过他脸颊,他说:“虽然你可能并不想听了,但让我再给你讲一次吧……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给你讲了。”紫堂幻那时还不知这句话的意思,懵懵懂懂被紫堂真重新抱进怀里,没再拒绝紫堂真的讲诉。紫堂真讲得认真又细致,直至紫堂幻入梦,那声音都犹在耳畔。

那个夜晚之后,紫堂真再未出现过。

紫堂幻彻底滑进分水岭的另一端。冰冷刺骨,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你觉得孤独了吗?”银发银瞳的男人问过他,紫堂幻因此而侧了头去看他名义上唯一的“同伴”,觉得如何定义“孤独”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从前他生长在紫堂家,虽然总有很多人围着他,但紫堂幻明白那些人并不爱他。从他出生起就注定了的平凡,名字带给他的荣耀被辜负,由此他成为罪人,须得背负苦厄踽踽独行。后来他来到凹凸大赛,保全自己都困难非常,更别提像别人那样拉帮结派或挤进大流。

他一个人孤军奋战直到阴差阳错遇见金。

金跟以往他遇见的人都并不相同。十五岁的男孩与他并无血缘做羁绊,可仍旧对他们间所谓的“友谊”那样执拗,在他走向另一边、注定要与金成为敌人后也固执不肯放弃。开始时他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忍受孤独,不用忍受每天孤军奋战,不用再忍受背叛与冷眼,可事情往往并不遂他的愿发展——他的新朋友是个天才。这句话说明,若紫堂幻也是个天才,那么他同金组合就可以称得上天作之合。但他毕竟不是个天才。天才的朋友不是天才,就会显得这位朋友有一些尴尬。紫堂幻时时会因此感到尴尬,为自己的多余感到尴尬,为自己的帮倒忙感到尴尬,为被忽视感到尴尬,由此更加孤独。这当然不是金的错,金一心一意想要待紫堂幻好,甚至远要比他那些所谓的亲人待他更真挚,这一点紫堂幻比别人清楚更甚。所以这一切只加剧了紫堂幻的痛苦,他既没有理由指责金,也没有立场责备旁人。他感到孤独,孤独又寂寞,不公正衍生而来的悲哀像夜晚阴影总随夜幕降临如约而至,缠绕住他脖颈,让他呼吸困难。

鬼天盟的温暖如镜花水月般转瞬即逝,凯莉的冷言冷语让他认清现实,弱者并不被强者所需要,平庸注定在凹凸大赛中成为输家。他在走投无路时遇见银爵与第三条道路,银爵说的没错,他只是想活下去。紫堂幻多么不甘心,多么想实现那些愿望,多么想让这个世界有机会再正视他一眼。他自觉要的不多,这场大赛中,有人想要证明自己天下第一,有人渴望为千万人实现愿望,有人求一个公正真相……他则只希望能够带回那个在幻兽星夜晚擦拭他眼泪的兄长,希望那些持强凌弱之人能对他同样报以尊重,希望所有善良的人平安喜乐。可只是这些想要实现起来也似乎太难太难了,因此男孩走投无路踏上了第三条路。他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亲手斩断了过去的一切羁绊,包括名存实亡的亲情和藕断丝连的友情。金总会遇见更好更适合他的队友,像沉着稳重的安德烈,或者清纯灵动的安莉洁,还有很多其他在大赛中注意到金强盛实力的参赛者;更何况原本他们就属于两个世界,金那边的世界并没有多少人认同紫堂幻的存在,紫堂幻再坚持就显得十分幼稚,好像平凡砂石也奢望攀附珠宝一样自取其辱。紫堂幻从小到大不缺受辱因此选择了离开,奔向未知,世界没给十七岁的男孩留回头路,紫堂幻就只好破釜沉舟一条路走到黑。世界离开了他照样在转,没有哪里不同,他的离开对于大赛中除金以外的任何人而言都不痛不痒,这个事实一旦被认清,紫堂幻就觉得坚持正直与善良像他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夺得凹凸大赛冠军一样无意义。

可那日他唯一的同伴问他:“你觉得孤独了吗?”

这是不是说明漂流民族后裔也时常感到过孤独?一部分的紫堂幻想问一问银爵这个问题,但另一部分的他选择了保持沉默。紫堂幻习惯孤独,孤独总比被人群伤害来得好太多,曾经他一个人接受训练,一个人面对凹凸大赛,一个人做恶梦又惊醒;而在伤害过人群之后,他仍旧孤独,而且能做的事情只有训练一项,有时候紫堂幻甚至思索这样是不是也能被称作孤独,如果他已连自己是否是还是“自己”都已经不确定,那么也许“一个人”就不能被称作孤独,而只是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很虚无,同擦过他手指黑雾或者掠过的风一样难以名状,比这种更虚无的只有“生”与“死”,他已经见过一些人死去。莱娜小姐消失在他的眼前,化作了星辰;姐妹花自相残杀,直至死亡让他们解脱;罗德烈也死去,死在已经化作星际尘埃的宇宙间……而他们还在比赛中争执所谓的“输赢”和“冠军”,坚持“对错”与“正邪”,说不清活人与死人哪一类更加悲哀。且由于紫堂幻此刻并不知晓自己现下应该归为“死亡”还是“重生”,所以就只能站在活死人这个灰色区域,看黑色的力量与自己做博弈,最终达成虚假的和平。

紫堂幻参加大赛前以为自己足够坚定。他知道自己与天才之间差距巨大,可少年那样想念哥哥,想念所有关乎紫堂家的记忆里里唯一一段可使他不必感到孤独的年岁,希冀勤能补拙,渴望也能拥有力量保护别人。

如今世界背道而驰,驶向没有光的地方。

紫堂家的弃子在十七岁终于被现实教育山外终有山,天外还有天;努力并非能弥补所有不足,鸿沟其实为天堑,能使其变为通途的永远不会是自己;他拥有了力量,可却伤害了别人。

可他仍旧活着,在没有光的地方活着。幽灵般成为同伴的附属品,成为魔鬼般力量的载体,这样是否就能洗脱罪孽和愧疚感?是否能依凭如此力量说自己终于一蹴而就位列强者?是否能就此告别“孤独”两个字?是否真有机会触一触所谓的“冠军”?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达成了这些愿望的那个人又还算作是自己吗?他又真就想牺牲一切甚至牺牲自己去得到那一切吗?这些话一旦被问出其实答案已然昭然若揭,可紫堂幻连承认答案的勇气都不再具有,因为承认了答案就要做出选择,做出选择就意味着要承担后果。或者回到尘埃,继续做微不足道的他自己;或者不做尘垢粃糠,被万众瞩目。这两者哪一个更悲哀?失去自己换来一切,做回自己一无所有。

其实如果不参加凹凸大赛自己又会如何?会比现在更好吗?

紫堂幻的人生有机会“好”吗?他同数不尽的兽在魔兽森林做无意义的博弈,因为输家总注定是紫堂幻,所以被称作“无意义”。不会遇见金,更不会遇见鬼狐天冲,不会走至今日,虽然可悲渺小,但平安无事。这就是“好”吗?少年想自己只会在整个紫堂家族边缘游离,重复那日金与他在鬼天盟的斗兽场时一般光景,做被无视之人。目睹千万人爱戴勇者,为胜利者加冕欢呼。他又在这样一场盛大狂欢中充当何职?十二岁前他想成为被爱戴者,如今很多东西已横亘在他与冠冕之间。他该如何知晓有光处在哪里?如何窥见天堑那端光景?如何继续成长,又能不失本心?……他在十七岁如此思考,思考如何解答人生所有疑惑?——是否紫堂真也曾对这个世界充满不甘与疑惑,所以他最终决定为家族、为弟弟、为自己,踏上去往凹凸大赛的征程。

那他的哥哥找到了答案了吗?

那日黑夜中他摘下眼镜,任由黑色的头帘遮住部分视野。从前在家族里,只有他的哥哥是一头银发,那时候他还很小,小到总为此而好奇,忍不住趴在他哥哥背上玩对方及颈的头发,紫堂真有时候被他缠得烦了,就会把小斯巴达玩具塞到他手里,同他讲一个又一个趣味横生的故事。那些故事里也有过一心想要独占奖杯的刻薄之人,故事总发生在月黑风高夜,紫堂幻借微弱月光看镜片反射出他自己,如此陌生的自己,说不出这样的答案是否已经离经叛道太远太远。他既无霸占奖杯之意,也不想手刃曾经的亲友,只是世事无常。错的是世事,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改写历史的契机,但回头在这个别人诘问自己是否孤独的时刻,却无助发现自己仍旧被历史所控制。因历史失去仰望晴天怀念一切的资格,镜片里那个自己定有几分与当时的兄长面容相似,可他已不知晓如果再见到紫堂真该说些什么。无话可说。

如果大赛真残忍如斯,紫堂幻自己心里多么清楚,紫堂真应该早就在天堂。尽管天堂是否真实存在都有待商榷,但紫堂幻宁可信其有。

只可惜现在的紫堂幻似乎已自甘堕入天堂背面,与活在人们口口相传中的那个紫堂真相去甚远。谁都不会知道十二岁的少年发奋训练、饱读群书、丢掉所有玩具的那几年,受尽冷眼与不公审判,戴上眼镜只做不与人处处针对的沉默者,满心能希望逆转继新仪式上的一纸残忍判决。他与命运抗争过,为所谓的美好未来奋斗过,为正义存在满心欢喜过,结果呢?

结果是正义之人因大局要将他手刃,兄长依旧下落不明,父亲依旧视他为家族之耻……,他如今脚踩在熟悉土地,却要战迎昔日好友。这才是真正无处可说的世间不公*。

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他都已经不再遗憾。他得到过很多,也失去一切,像所有平凡人一样有过至亲友人,如所有平凡人一样有过所求,似所有平凡人一样仅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最差”就倾尽了全力。因此天才就无资格定义他的孤独,与他不相干之人就不应该为他作出审判,如果他要一场判决来宣告出局,那判决者绝不应该是雷狮、不应该是银爵、不应该是金,而只能还是他自己。今日他们要战斗,天意也好,命运也罢,他都决不再害怕或畏惧。金发的少年与他共处黼蔀黻纪,如果不是在这场凹凸大赛中他们相遇,理应可以成为朋友。他的朋友从来不多,从前只有小斯巴达们和金,往后只有他自己。

他选择未知,未知本不应该是邪恶,未知不拥有任何方向。也绝不代表逃避或放弃突破自我,这个世界过于焦躁,强者自以为能刀俎弱者,弱者们忙着使计苟且。和平拥护者的发声微弱且不切实际,金与他们不同,紫堂幻明白自己也与那些人不同。命运从来不对他报以微笑,十七岁的少年也没想过要回以怨怼。虽然道阻且艰,但紫堂幻知晓自己总还是要走下去,天堂的背面又如何。因为星球总是圆的,故绕长长一轨,他总可以再巡寻回血亲挚友的身影,咬牙选择的路,绝没有理由颠踬止步于此。

擂台在魔兽森林深处,这里曾有猛兽袭,有明月辉,有他父亲的恶语相向,有他哥哥的安慰爱抚……现在他在此地,面对曾经挚友,知道这一战定有胜负。天上依旧有星子闪耀,他念过咒语百遍,施展能力千遍,曾以为都是自己的错,从未思索是否是规则本身失去了公正。如果分水岭本来就不该存在,弱小本来就并非罪过,利益从来就不该是第一位……可他如今就算明白了这些,世界也没给他机会再回头选择。天上繁星闪烁,银发的兄长若已化作星,在天上注视故事走至今日,是不是也会扼腕叹息。金色的少年站在紫堂幻眼前,紫堂幻想起自己的十五岁,他毫无立场与金战斗,也从没想过要与金厮杀,甚至在最被冷落之时,也明白金对他善意依旧。紫堂幻的十五岁,没有沉疴赋税,但与金一样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千夫所指,那时他下定决心要改变那样樗栎庸材的自己,想的是为家族做出贡献,离兄长更近一些……

紫堂幻从未再像此刻一样清楚他想要究竟为何。答案、友情、亲情、被承认、被温暖。冠军真是最重要的吗,有了力量真就能无所畏惧吗,无所畏惧就是他想要的吗?就好像有了钱真就能获得世间极乐吗?还是说,他想要的其实只是再听熟悉声音讲一讲那些陈旧轶事,小斯巴达们再聚一堂,好友同他携手前进,其他人亦可做点头之交。

黑色的少年如此思量,他将不断行走、战斗。但所有这一切,将只为自己,应忠于自己。如果无法定义自己,那就先面对眼前。朴素的东西,最有力量,关于这一点,总有自证的方式,也许今日他未能得见,以后若有幸,总该得见。到了那时,他该总有办法,找回他自己,超越他自己,做回他自己。

衣冠人生,人生一冠。

人间一步,何处得冠?

 

*“这才是真正无处可说的世间不公。”:改自去年我给紫堂幻的生贺:《少年幻的出走》

-去年给大家拜了个早年,今年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情人节快乐☆ヾ(*ε*)ノ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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